民国二十七年·秋
苏州城破那日,京禾学堂的钟声最后一次敲响
宋今禾站在廊下,看着孩子们被周世安一个个抱上卡车。最小的孟棠哭喊着伸手要她,辫梢系着的红头绳在风里晃啊晃,像团将熄未熄的火苗
"先生跟我们走吧!"大点的孩子扒着车栏喊
她只是摇头,把装满干粮的布包塞进车厢。周世安攥住她手腕,军装袖口蹭着那道陈年旧疤——那是刘少爷当年用碎瓷划的
"至少躲进地窖..."
宋今禾世安
宋今禾突然唤他
宋今禾你说,京洛走的时候...疼不疼?
军官的喉结剧烈滚动,最终只是将染血的怀表拍在她掌心:"马德里医院的记录...他撑了三天。"
怀表盖里嵌着照片,弹痕正好贯穿她笑靥
黄昏时分,宋今禾做了三件事
先是取出一套妃色戏衣——醉仙楼最后那场《游园惊梦》的行头,金线绣的蝶翅已经泛黄。她对着残破的镜子细细描眉,胭脂抹过唇峰时,恍惚看见镜中浮现孟京洛替她戴耳坠的修长手指。
接着翻开那本烧焦的日记。最后几页密密麻麻写满她的名字,夹着张泛黄的戏票:民国二十三年冬,醉仙楼雅座,票价大洋贰圆。
最后,她饮尽了剩下的半坛女儿红
醉仙楼的戏台积了厚灰
宋今禾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板,月光从坍塌的屋顶倾泻而下,给她镀了层银边。没有丝竹伴奏,她清唱着《离魂》
宋今禾连宵风雨重,多娇多病愁中...
唱到"生隔断银河水"时,前厅突然传来皮靴声。几个醉醺醺的日本兵撞进来,枪管上还挑着抢来的绣花肚兜
"花姑娘!"为首的军官眯起眼,"唱支《樱花》来听!"
宋今禾背对月光轻笑
宋今禾我只会唱《六月雪》
水袖甩出的瞬间,藏在袖中的匕首寒光乍现
第一刀划开军官喉咙时,她想起孟京洛教她认过的字——"殁":君子曰终,小人曰死,英雄曰殁
枪声响起时,她正唱到"待来年,坟头雪化..."
子弹穿透肺叶的剧痛里,宋今禾踉跄着跌进戏台帷幔。鲜血很快浸透妃色戏衣,在木板上漫成小小的湖泊
恍惚间,有人拨开硝烟走来
宋今禾京洛...
她努力聚焦视线
宋今禾你来接我了?
穿西装的青年蹲下身,额角疤痕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他像初见时那样含笑望她,只是这次伸出的手上有未干的血迹
孟京洛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叹息着抚她鬓角
孟京洛不是说好等我回来...
宋今禾想笑,却呛出口血沫。她颤抖着摸出那枚变形的银戒,戒圈内"京禾同心"的刻痕已被鲜血浸透
宋今禾你看...
她将戒指套进无名指
宋今禾我一直...戴着呢...
三日后,周世安在废墟里寻到她的尸首
戏衣红得刺目,唇角却凝着笑
玳瑁猫蜷在她颈窝,听见人声才"喵"地逃开,露出压在身下的怀表——玻璃裂痕里,两张照片终于叠在了一起
军官跪在血泊里,忽然想起多年前的冬夜。那时孟京洛喝得微醺,说倘若殉情这个词没那么俗气,倒很适合形容他和今禾
"放屁!"当时自己怎么回的来着?"你们是要白头偕老的!"
秋风卷着灰烬掠过残垣。周世安终于痛哭出声,将两枚银戒并排埋进桃花坞的桂树下。戒圈相碰时,仿佛听见遥远时空传来清越的唱腔: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戏子情深》完)
本书第一次be故事,但我还是不太喜欢be,此故事还没算彻底结束,还有个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