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在青铜油灯中跳动,映照出我的脸,却又在瞬间扭曲成另一种模样。镜中的“我”逐渐脱离现实的轮廓,变成了一张冰冷而陌生的面孔。那双眼深邃得像是能看穿我的灵魂,嘴角勾起的冷笑让我浑身发寒。
“你以为你是谁?”他的声音如同从深渊传来,低沉而锋利,“陈平安?呵,真正的陈平安早就死了。”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脚底踩到地板上的符文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镜中的身影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向前倾身,仿佛要穿透镜面扑向我。“二十年前替魂阵启动的那一刻,你就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空壳,一个被选中的工具。”
“胡说!”我低声嘶吼,声音颤抖得连自己都听不清。火焰似乎随着我的情绪起伏变得愈发旺盛,油灯散发出的光线将整个密室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白光。“我……我是陈家的长孙!我有记忆,有家人……”
“家人?”他嘲讽地扬了扬眉,眼神里充满了不屑,“那些人不过是在用你延续所谓的‘血脉’罢了。爷爷的竹杖敲击声又来了,你听见了吗?每一次响动都在提醒你——你只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熟悉的竹杖敲击声,缓慢却清晰,像是一把钝刀割裂寂静。然而这次,它不是来自密室之外,而是直接回荡在耳边,近得让人窒息。我知道这不是幻觉,因为油灯的火焰随之摇曳起来,七盏不同颜色的青铜油灯同时闪烁了一下,仿佛回应着这节奏。
镜中的“我”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林氏幼女的事你也知道了吧?那个七八岁的女孩,为了让你活下去,成了附带祭品。”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我的胸口,让我无法喘息。“你以为这只是意外吗?不,那是精心设计的牺牲。你活着的一切代价,都是别人的生命换来的。”
脑海中闪过林氏幼女模糊的身影,那张稚嫩的小脸和穿着红色裙子的形象突然变得无比鲜明。她的死真的只是为了维持这个荒唐的平衡?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我?
愤怒与羞愧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我试图熄灭油灯来阻止这一切,但无论怎么吹拂、拍打,火焰就像活物一样顽固地燃烧着,甚至连蜡烛本身也开始融化,滴落的蜡油烫伤了我的皮肤。疼痛让我稍稍恢复了些许理智,但也更加明白——这是无法逃避的局面。
“别做无谓的挣扎了,”镜中的“我”冷笑着,动作与我的完全同步,仿佛在嘲笑我的无力。“你永远逃不开这里,也永远逃不开自己的命运。替命阵选择了你,就意味着你注定要偿还一切。”
我盯着他的脸,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战栗。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替代品,那么这么多年的生活究竟算什么?那些记忆是否也只是虚假的拼凑?想到这里,胸口憋闷的感觉几乎让我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羊皮纸突然从桌面上滑落,轻飘飘地掉在了我的脚边。纸张泛黄的表面反射着油灯的光芒,上面复杂的朱砂文字隐约透出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这是唯一的线索,也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尽管身体僵硬如石,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弯腰捡起了它。
“你在做什么?”镜中人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目光紧紧锁定我手中的羊皮纸。“不要碰那东西!如果你看了里面的内容,只会陷入更深的绝望。”
我无视他的警告,将羊皮纸塞进怀里。此刻的大脑一片混乱,但内心深处却有某种冲动驱使着我行动。如果真相如此残酷,那么我宁愿直面它,而不是继续被恐惧束缚。
“爷爷到底在背后操纵着什么?林家的牺牲又是为了什么?”我喃喃自语,拳头攥得更紧。
“他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监视我们,”镜中人突然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包括现在。你觉得这些油灯的颜色为何如此诡异?每一盏都代表一场交易,一次死亡。你看到的白色油灯,正是替命阵的核心所在,而它现在正在吞噬你的存在。”
话音未落,我感到指尖一阵灼烧般的刺痛,低头一看,发现掌心竟然浮现出一道微弱的红光,形状像是一枚古老的符文。这符文与拨浪鼓上的双生子符文极其相似,散发着熟悉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这是什么?”我脱口而出。
“这是替命阵留给你的印记,证明你只是一个工具。”他冷冷说道,“当你彻底融入替命阵,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没有人记得你的存在。”
空气骤然变得凝滞,四周的压力像潮水般涌来,仿佛要将我碾碎。我咬紧牙关,用力抓住桌角支撑住身体。镜中的“我”依旧站在那里,但眼神里似乎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甘。
“不是我要告诉你,是替命阵需要你认清现实。”他的目光扫过我怀中的羊皮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果你真想知道答案,那就去石棺那里找吧。但记住,所有真相都有代价。”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骤然模糊起来,镜面重新恢复了平静。然而,那股压迫感并未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强烈的危机感。我抬起头,发现镜中的自己再次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它的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背后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碎声,紧接着是油灯熄灭的声音。整个密室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镜面反射的微弱荧光勉强照亮周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朽气味,令人作呕。
来不及多想,我转身冲向石棺。脚步踏在符文铺就的地板上,每一步都会引发符文微弱的亮光,像是在为我指引方向。然而,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仿佛无数道目光正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我身上。
终于,我来到了石棺前。它的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我伸手触摸石棺的一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与此同时,怀中的羊皮纸突然变得滚烫,仿佛在催促我打开它。
“该死……”我低声诅咒了一句,颤抖着展开羊皮纸。上面的朱砂文字如同活物般流动,排列组合成一幅复杂的图谱。图谱中央赫然标注着两个名字——陈平安和林小铃铛。
“这是什么意思?”我喃喃自语,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就在此时,石棺表面的符文开始逐一亮起,仿佛回应着羊皮纸的内容。一道清脆的咔哒声从内部传来,紧接着,石棺的盖子缓缓移开一条缝隙。
“里面有什么……”我屏住呼吸,双手撑在石棺边缘,探头看向里面。
眼前的一切让我彻底愣住了。
石棺内躺着一具小小的骨架,骨骼纤细而完整,看起来像是一名儿童。然而,在骨架的胸膛位置,放着两件物品——一枚桃木平安扣和一只破损的拨浪鼓。这两样东西瞬间勾起了我的记忆碎片,那些关于童年、关于扎纸匠手艺的画面纷至沓来。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答案……”我的声音哽咽,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石棺盖突然合拢,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我猛地向后跌倒,撞翻了地上的油灯支架。铜灯滚落在地,火焰熄灭的同时,整个密室骤然陷入彻底的黑暗。
“离开这里……快跑……”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起来像是我的,又像是另外一个人。
我挣扎着爬起来,朝密室的出口狂奔而去。然而,跑了几步后,我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石棺的方向。那里已经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某种无形的力量牵扯着我,让我无法真正离开。
最终,我咬紧牙关,再次迈开步伐,冲向未知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