脐带血契二

脐带缠上手腕的刹那，我听见二十年前产房里剪刀剪断脐带的"咔嚓"声。那些发霉的拨浪鼓在空中围成北斗阵型，每根脐带末端都渗出黑血，在沼泽腐殖质上烫出焦痕。

"生辰八字！"小铃铛的残魂突然从钥匙孔里窜出，半透明的指尖点向最近那根脐带。腐烂的棉布散开，露出里面暗褐色的硬块——根本不是普通脐带，而是用血浸透的棉线缠绕着某种动物软骨，骨节上赫然刻着"庚辰年七月初七亥时三刻"。

红裙女人的尖啸震得鼓面嗡嗡作响："陈老鬼连这个都教你了？"所有脐带突然暴长，像被激怒的蜈蚣足肢般扎向我胎记处的钥匙。皮肤下的七星阵纹骤然发烫，第三颗星点迸发的青光打在最粗的那根脐带上。

软骨爆裂的脆响中，漫天飘起褐色的絮状物。我下意识伸手去抓，指缝间却传来纸张燃烧的触感。那些絮状物竟是烧焦的契约碎片，每片上都残留着半个血指印。

"接住！"小铃铛的残魂突然扑向其中最大的一片。她的身影在接触焦絮的瞬间凝实了几分，蓝裙子下摆的泥浆化作细流，在沼泽上画出歪扭的符咒。咒成型的刹那，七匹纸马同时人立而起，眼眶里嵌的翡翠珠子迸蛛网般的裂纹。

我趁机扯断缠在脚踝的脐带，腐臭的黑血溅在青铜钥匙上柄突然变得滚烫，齿尖在胎记里顺时针转了半圈。剧痛从手腕直窜天灵，眼前开一片刺目的白光——

暴雨中的纸马坟比现在更潮湿。爷爷的蓑衣下滴着水，他跪在刚挖好的土坑前，左手捧着个描金木匣。雨水冲刷着他右手紧握的两缕胎发，发丝间缠绕的红绳正在褪色。木匣开启时爆出的青光里，我清楚看见匣底刻着"双生契"三个字。

"三日后寅时葬匣，以血气养之。"爷爷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每个字都像生锈的刀片刮过耳膜。他忽然转头看向我藏身的灌木丛，蓑衣阴影下的眼睛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幻象突然扭曲。纸马坟的土堆炸开，某匹纸马的前蹄正踏在爷爷埋匣的位置。现实中缠在我脖子上的脐带骤然收紧，勒得眼前黑。铜钱自发从口袋飞出，边缘削断脐带的瞬间，沼泽深处传来石板挪动的闷响。

小铃铛的残魂突然拽住我流血的手腕，把染血的手指按向钥匙孔。"看清楚了！"她的声音第一次带着哭腔，"契约背面！"

胎记处的七星阵纹突然逆时针旋转。青光扫过沼泽，照亮塌陷的坟堆——露出半截青铜匣的匣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文字。最上方"以长孙代双生"六个字还在渗血，下方密密麻麻的小字已经显出轮廓：

"立约人陈氏以长孙替双生，林氏当以女为引。若一方破契，七星锁魂阵启。阵成需七对双生祭品，以脐带血缠骨为凭......"

红裙女人的旗袍下摆突然全部裂开，无数脐带从裂缝中射出。最近的五根脐带精准刺入其余五匹纸马的眼眶，翡翠珠子爆裂的脆响里，沼泽的水面开始剧烈翻腾。第六根脐带直奔我心口而来，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胎记处的青光弹开。

"第七对祭品在这呢。"红裙女人的声音突然变成重叠的双重语调。她撕开旗袍高领，露出脖颈处正在流血的七星纹——那纹路与我胎记的形状完全。

小铃铛的残魂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她的身影化作流光钻进青铜钥匙，钥匙齿尖立刻暴长三寸，直接刺穿我胎记的第七颗星点。剧痛中看见钥匙孔里渗出两缕纠缠的发丝，一缕是我的胎发，缕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青铜匣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匣盖弹开的刹那，沼泽里伸出七双苍白的小手，每只手掌心都刻着"双生"血字。其中两只手正以完全同步的动作，抓向漂浮的契约碎片。

红裙女人突然僵在原地。她脖颈处的七星纹开始褪色，旗袍裂缝里射出的脐带一根接一根枯萎。当最后那根刻着八字的脐带断裂时，青铜匣里传出婴儿啼哭与老人咳嗽重叠的声音：

"......代偿者当其怨，双生者当共其命......"

沼泽突然塌陷。我陷进泥浆的瞬间，看见匣底静静躺着半枚发黑的平安扣——正是小时候爷爷给我系上，又在七岁那年莫名丢失的那枚铜钱自发飞向平安扣，两者相撞迸出的火星照亮了匣内暗刻的最后一行字：

"违约者，当以骨补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