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突然矮了半截，我盯着樟木箱底那道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细缝。纸马灰烬拼出的"看箱底"三个字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着青烟痕迹，指尖已经摸到夹层边缘特有的锯齿状凸起。
"爷爷连这个都算到了？"指甲抠进缝隙的瞬间，整间祖屋的门窗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北窗那扇永远关不严实的雕花木窗突然严丝合缝，门闩自动横插进铜环，屋檐下垂挂的铜铃集体静止。箱底夹层渗出冰凉的触感，像有无数条刚冬眠醒来的蛇在蠕动。
蓝裙子的一角率先从夹层里钻出来。二十年前的泥浆在布料上凝结成诡异的符文，领口别着的平安扣只剩半枚，刻着"林"字的那半边断面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动物硬生生咬断的。我的胎记突然开始发烫，藏在皮下的铜钱剧烈震颤，与半枚平安扣产生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鸣。
"你终于来了。"黑色黏液从箱底汩汩涌出，在地面聚集成人形轮廓。那东西没有五官，但脖颈处有一圈明显的勒痕，和红裙女人上吊的淤青如出一辙。黏液组成的手指抓住蓝裙子另一，我们之间顿时绷直出一条混着朱砂的黑色丝线。
契约残页从夹层里飘出来。发黄的宣纸上，"林铃"两个字被朱砂划出密密麻麻的网格，底下覆盖着歪歪扭扭的"陈三手"。黏液人形突然发出高频尖啸，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些灰尘在半空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每星位都对应着我胎记里铜钱的方位。
七岁那年的记忆像被尖啸声劈开的冰面，突然浮上来。高烧那晚看到的不是幻觉——爷爷确实在暴雨夜伏在这口樟木箱上，用那支家传的朱砂笔修改契约。他当时按着我滚烫的额头说"退烧要发汗"，其实是用我的汗水当媒介，把契约上的名字拓进皮肤。胎记处的铜钱突然刺破表皮，七枚带着血锈的铜钱悬浮在空中，与灰尘组成的北斗七星严丝合缝地重叠。
"你才是祭品。"黏液人形每重复一次，身形就凝实一分。现在能看清它穿着纸扎的嫁衣，下摆滴滴答答落着黑水。那些液体在地面蜿蜒成锁链的形状，悄无声息缠上我的脚踝。契约残页在我们争夺下发出布帛撕裂的脆响，露出底下真正的血契——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央，画着个正在扎纸人的小人，那人的右手腕被鱼线缠着，线头延伸进符文深处。
房梁上突然垂下二十年前的鱼线。那些特制的钓闪着青光，像有生命般朝我右手腕游来。黏液人形趁机猛地一扯，蓝裙子口袋里的半枚平安扣弹射出来，与我记里飞出的铜钱撞在一起。金属碰撞的火花中，我终于看清铜钱背面用黑狗血写着的生辰八字——根本不是我的出生年月，而是林铃的死亡时间。
鱼线缠上手腕的刹那整间祖屋的纸扎品突然同时颤动。藏在门后的纸人仆役转过惨白的脸，橱顶的纸马开始用蹄子刨木板。黏液人形发出胜利般的呜咽，它身上不断滴落的黑水正在地上汇聚成新的契约条款：以活人扎纸匠为引，续替命阵二十载。
铜钱突然全部直立旋转，在空气中切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最靠近我的那枚铜钱表面"咔嚓"裂开一道缝，露出里头蜷缩的婴儿骸骨。骸骨的手骨捏着张字条，上面是爷爷的笔迹："长孙代双生，纸马渡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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