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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骨字条

扎纸匠

铜钱裂开的脆响像有人在我耳膜上扎了根针。那枚悬在北斗天枢位的铜钱表面蛛网般绽开,细碎铜屑簌簌掉落,露出里头蜷成团的灰白色骸骨。婴儿头骨只有核桃大,空洞的眼窝正对着我,细小的指骨捏着张泛黄纸条。

"长孙代双生......"黏液人形突然发出水烧开般的咕噜声,脖颈处的勒痕剧烈收缩。它试图用黑水组成的手臂拦截飘落的纸条,却被铜钱阵突然暴涨的青光灼得冒烟。

我抢在纸条落地前抓住了它。爷爷的笔迹力透纸背,仿佛用朱砂笔刻进纸纤维里:「长孙代双生,纸马渡亡魂」。右下方还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半枚平安扣的轮廓,断面参差不齐的裂痕正好穿过"林"字。

铜钱背面突然传来灼痛。翻过来时,那些原本模糊的黑狗血字迹正在变清晰,像是被无形的笔重新描过。当"戊寅年七月初七亥时三刻"完全显现时,我后颈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这是林铃的忌日,却和我身份证上的出生时辰分秒不差。

"现在明白了?"黏液人形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黑水凝聚出完整的嫁衣下摆,那些滴落的液体在地面组成新的契约条款:「以陈氏血脉为引,续林氏亡魂二十载」。它伸出半透明的手指指向我胎记,"你才是真正的......"

房梁上的鱼线突然绷直。二十年前的特制钓线像活蛇般缠住我右手腕,冰凉的触感瞬间刺入血管。整间祖屋的纸扎品同时发出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橱顶的纸马突然扬起前蹄,空洞的眼窝里泛起青光。

黏液人形猛地后退半步,嫁衣下摆的黑水剧烈晃动。"不可能!陈老鬼明明......"

纸马从橱顶一跃而下。竹骨扎成的身躯在半空舒展,雪白的棉纸在月光下近乎透明。它精准地咬住地面正在成形的契约条款,"刺啦"一声撕下写着"陈氏血脉"的那截黑水。被撕碎的液体在空中凝成血珠,每一滴里都映出个正在扎纸人的佝偻身影——是爷爷在暴雨夜伏案工作的画面。

铜钱阵毫无征兆地倒转。原本悬浮的七枚铜钱突然调转方向刻着符文的那全部对准黏液人形。天枢位的婴儿骸骨发出啼哭般的尖啸,六枚铜钱声激射而出,如同七把淬毒的飞刀刺嫁衣。

"你骗我!"黏液人形的尖叫震得棂嗡嗡作响。它仓皇抬手格挡,铜钱却穿透黑水组成的手臂,在嫁衣心口凿出七个冒着青烟的孔洞。那些孔洞边缘迅速泛黄卷曲,像被火烧过的纸钱。

我胎记处的契约符文突然发烫。皮肤下传来铜钱急速旋转的震动,与悬浮的七枚铜钱产生共鸣。余光瞥见樟木箱底又渗出新的黑色黏液,这次凝聚成个穿纸扎寿衣的老者轮廓——是爷爷临终时的打扮。

纸人仆役们集体转向黏液人形。惨白的脸颊上,朱砂点的腮红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用黑水写就的"怨"字。它们迈着僵硬的步子围拢过来,纸手搭上嫁衣飘荡的下摆。

黏液人形突然发出凄厉的大笑嫁衣领口崩开,露出里头层层叠叠的契约残页,每一张都写着不同的生辰八字。它猛地撕下袖口黑纱抛向铜钱阵:"看看这个!"

黑纱在半空展开成泛黄的宣纸,上面用朱砂画着诡异的图案:两个婴儿背对背蜷缩在铜钱里,脐带纠缠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纸马突然发出痛苦的嘶鸣,前蹄跪地,竹骨拼成的身躯开始解体。

婴儿骸骨突然弹射到我面前。细小的指骨张开,掌心里静静躺着半枚平安扣——正是蓝裙子上缺失的那半块。当它触到我胎记的瞬间,整间祖屋突然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铜钱阵发出的青光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黑暗中响起拨浪鼓的声音。咚咚的闷响像是从地底传来,伴随着孩童模糊的呓语:"哥哥......替我看......"

青光突然暴涨。七枚铜钱同时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天枢位的婴儿骸骨飘到我眼前,指骨轻轻点在我眉心。无数记忆碎片突然炸开——

暴雨夜,爷爷浑身湿透地抱着个襁褓冲进祖屋。襁里裹着两个婴儿,其中一个脸色青紫,脖子上缠着鱼线。老人颤抖着取出朱砂笔,在健康婴儿的胸口画下符文......

纸马坟前,七盏油灯摆北斗形。爷爷跪在泥泞里,把染血的平安扣掰成两半一半塞进死去婴儿嘴里,一半系在活着的孩子脖颈......

幻象突然被利刃般的疼痛切断。黏液人形不知何时挣脱了纸人包围,半件嫁衣化作黑刃刺入我肩膀。温热的血顺着胳膊流到手腕,被鱼线贪婪地吸收。那些特制钓线突然暴长,像蛛网般缠满整个房梁。

"你以为铜钱阵在帮你?"黏液人形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可怖,它用剩下的半只手轻抚我流血的脸颊,"它们的是完整的祭品......"

铜钱阵的青光变成了血色。悬浮的婴儿骸骨转过来面对我,空洞的眼窝里流出黑水。七枚铜钱开始以我为中心旋转,边缘泛起锋利的寒光。

纸马突然用最后的力气撞向樟木箱。棉纸身躯在撞击中粉碎,露出藏在竹骨架里的东西——是半张泛黄的出生证明,母亲姓名那栏被血污盖住,但"双胞胎"三个字清晰可见。

黏液人形发出胜利般的呜咽。它彻底撕开嫁衣前襟,露出胸口嵌着的铜钱——正是当年爷爷系在死婴嘴那半枚平安扣。黑水顺着铜钱边缘滴落,在地面组成最后的契约条款:「以生者眼,见亡者所见」。

所有纸人仆役突然僵住。它们脸上的"怨"字开始融化血泪状的痕迹往下淌。距离最近的纸人突然抬手,纸指如刀划向我眼睛——

铜钱阵的旋转戛然而止。七枚铜钱同时直立,在空气中切割出刺耳的嗡鸣。天枢位的婴儿骸骨爆开,骨片化作七根青铜钉射向纸人。与此同时,记处的契约符文自己动了起来,皮肤下传来铜钱急速转动的灼痛感。

人形发出不可置信的尖叫:"陈老鬼你竟敢——"

青铜钉贯穿纸人的瞬间,我看清了骨片上刻着的字:林铃。被钉穿的纸人仆役没有倒下,反而转身扑向黏液人形,纸手死死掐住嫁衣的领口。

剩下的六铜钱同时裂开。每个里面都蜷缩着更小的婴儿骸骨,它们的手骨捏着不同的物件:半片指甲、一缕头发、褪色的红绳......当这些碎片在青光中飘起时,樟木箱突然剧烈震动,箱底的黑色黏液全部倒流回去。

黏液人形开始解体。嫁衣上的黑水像被无形的手撕扯,一绺绺脱离主体。它拼命抓向飘在半空的契约残页,却被纸马灰烬组成的屏障挡住。

"还没完......"黏液人形的声音已经支离破碎,它最后看向我胎记的眼神充满怨毒,"铜钱认主......阵法反噬......"

七道青光突然收束成线。铜钱阵在空中重组,这次摆出的是勺子形状——北斗七星倒悬。当勺柄指向樟木箱时,箱底的夹层自动打开,飘出张被血浸透的宣纸。

纸上画着两个相连的符文:左边是铜钱图案,右边是平安扣轮廓。两个图案中间用朱砂写着「双生同命,阴阳倒错」,下方还有行小字:「纸马归位时,亡魂渡尽处」。

黏液形发出最后一声呜咽。它的身体彻底崩解成黑水,被倒悬的铜钱阵吸收殆尽。七枚铜钱叮当落地,摆标准的北斗七星阵,只是天枢位多了个核桃大的凹坑——正好能放下半枚平安扣。

祖屋突然陷入死寂。鱼线从房上簌脱落,纸人仆役们恢复成普通纸扎,只有木箱底的夹层还在渗出丝丝黑雾。我弯腰捡起铜钱,指腹触到背面新出现的刻痕——是爷爷的笔迹:「渡魂不渡怨」。

东南角的纸马灰烬突然无风自动。那些灰白的碎聚成箭头形状,指向祖屋后门方向。门外隐约传来纸马嘶鸣,间或夹杂着铛清脆的声。

胎记处的灼痛突然变成刺骨的冰凉。皮肤下的铜钱在疯狂震颤,与后门外的铃声产生共鸣。当我迈步走向后门时,落地的铜钱突然全部直立旋转,在青石板上刻出深深的痕迹——是条蜿蜒向外的路线,最终消失在门槛阴影里。

我踉跄着扑向后门,铜钱在口袋里发出滚烫的震颤。指尖刚碰到门闩,整扇门突然结满霜花,寒气顺着指缝钻进血管。门外纸马的嘶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咔、、咔,每声都像刮在我太阳穴上。

"哥哥......"孩童的呼唤混着拨浪鼓声从门缝渗进来。月光把门外的影子拉得细长,那轮廓分明是纸马,可脖颈处却诡异地折成直角,像被人硬生生掰断的竹骨。

铜钱突然从口袋飞出,七枚铜板排成直线钉入门板。木屑飞溅中,我看清每枚铜钱背面都覆着层冰晶,刻着生辰八字的位置正在渗出黑血。最末那枚"戊寅"铜钱突然180度翻转,露出内侧用金漆补过的裂痕——是爷爷的手笔。

门外的刮擦声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啼哭。纸马影子剧烈抽搐,马腹位置凸起个婴儿形状的鼓包。那个"鼓包"突然转向我,两只小手"啪"地拍在门板上,震得铜钱簌簌作响。

"别看眼睛!"樟木箱里传来爷爷沙哑的吼叫。这声音让我浑身血液凝固——是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爷爷把半枚平安塞进死婴嘴里时喊的同一句话。

已经晚了。

鼓包上的小手突然戳穿门板,青灰色的指尖离我眼球不到三厘米。腐烂的奶腥味扑面而来,指缝里夹着片发霉的红纸——正是当年系在拨浪鼓上的装饰。我本能地后仰,后脑勺却撞上某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铜钱阵不知何时移到了我背后。七枚铜板同时嵌入我的脊椎,天枢位那枚正好卡在第七节颈椎。剧痛中听到爷爷的声音在颅骨内回荡:"双生同命,现在你看见铃铃看见的了......"

视野突然分裂成两半。左眼看到的是现实世界:纸马影子正在门板扭曲变形右眼却浮现出陌生画面——枯瘦的手正在死婴换上我的襁褓,那双手腕部有颗朱砂痣,是奶奶生前最明显的特征。

"奶奶也参与了?"这个念头刚起,右眼视野突然被血色淹没。滚烫的液体从眼眶涌出,在地面凝成八个歪扭的血字:"铜钱渡生,纸马送死"。

门板轰然炸裂。纸马残骸裹着腥风扑到我脸上,竹骨扎进脸颊的瞬间,记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灼痛。那些扎进皮肤的竹刺突然开始生长,在皮下游成新的纹路——是契约符文缺失的最后笔画。

铜钱阵发出金属熔化的声响。钉在脊椎上的七枚铜板正在融化,滚烫的铜液顺着脊柱流进尾椎。剧痛中隐约听到纸嫁衣的冷笑:"陈老鬼算尽一切,没算到铜钱认主会......"

最后半句话被突然响起的唢呐声切断。一支送葬队伍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院,为首的纸人轿夫抬起腐烂的脸——那分明是十年前去世的村长!轿帘被阴风吹起,露出里面坐着的人影:穿着蓝裙子的女童正把半枚平安扣往嘴里塞,她的脖颈处缠着鱼线,线头延伸向我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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