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坐在面包车后座,掌心的玉佩还在发烫。李医生脖子上的槐花纹身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朵开败的花。她正把最后几张符纸塞进后备箱,手指被纸划破了,血滴在水泥地上,和我的血混在一起。
"你真是那个护士?"我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她没回头,只是把桃木剑往副驾驶底下塞了塞:"你妈妈临死前还惦记着要给你煮面。那天她躺在手术台上,手里攥着的不是剪刀,是包饺子用的擀面杖。"
车库入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整齐得像是踩着鼓点。纸人队伍最前面那个穿红裙的女人突然停下,竹篮里的纸人齐刷刷抬头。我看见她脖颈上也有个槐花纹身,比李医生的那个大得多,几乎蔓延到锁骨处。
"那是张家的大姑。"李医生压低声音,"她们姐妹俩都跟着你妈妈学过扎纸术。"
话音未落,红裙女人扬起手。纸人们突然散开阵型,有的顺着墙壁往上爬,有的钻进了通风管道。整个车库响起诡异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用砂纸打磨骨头。
"抓紧!"李医生猛踩油门,面包车撞开横在路中的消防栓。水柱冲破玻璃窗,浇在追来的纸人身上。那些被淋湿的纸人发出尖锐的嘶吼,皮肤开始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竹骨。
我死死攥着胸前的玉佩,平安扣已经嵌进肉里。突然想起姐姐临终前说的话:"用你的血...烧了七口棺材..."难道她早就知道我和张家的渊源?
面包车冲出车库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月光正好照在红裙女人脸上,她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黑牙。这个笑容让我浑身发冷,就像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我躲在槐树下看见的画面。
"去哪?"我问李医生。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城东的扎纸巷。"
车子拐进小路,两旁都是老房子。晾衣绳上挂着褪色的纸人,风一吹就轻轻摇晃。有个老太太坐在门口扎灯笼,见到我们的车立刻熄了灯。
"小时候我常在这条巷子玩。"李医生的声音有点发抖,"你妈妈就住在巷尾那栋红砖楼里。"
我们停在一扇铁门前。门牌号被人刮掉了,只剩几个模糊的数字。院子里杂草丛生,墙角堆着些半成品纸人,头发还是湿的。
"进去吧。"李医生从后备箱拿出铜铃,"你妈妈当年就是在这里,用七口棺材封住了张家的祭阵。"
我跟着她穿过院子,脚下的青苔滑得像涂了油。正要抬手敲门,门突然自己开了。屋里飘来一股霉味,混合着某种甜腻的香气。
客厅里摆着七口漆黑的棺材,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每口棺材盖上都贴着泛黄的符纸,边角已经卷曲。最中间那口棺材前放着张老照片,是我和姐姐的合影。
"你姐姐不是病死的。"李医生指着照片,"她是替你死的。"
我猛地转身:"什么意思?"
她走到最近的棺材旁,指尖划过上面的符纸:"张家要用陈家长女的命续你的命,你姐姐知道了,就..."
话没说完,其中一口棺材突然震动起来。棺盖上的符纸无风自动,显露出下面刻着的字——"林周氏之女"。
"你妈妈姓林。"李医生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爸爸姓陈。当年他们成亲时说好,第一个孩子跟母姓。可你出生那天..."
她突然不说了。因为我发现棺材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液体,在地上蜿蜒成一个"逃"字。玉佩猛地发热,平安扣的位置像是有人用针在扎。
"他们来了。"李医生抓起铜铃摇晃,清脆的声响震碎了屋里的霉味。
果然,窗外传来沙沙声。几十个纸人顺着排水管爬上来,手指抠进砖缝。它们的眼睛闪着红光,嘴里不断吐出新的符纸。
"快!"李医生掀开中间那口棺材的盖子,"你姐姐替你挡了二十年,现在该你自己了。"
我低头看棺材,里面铺着层金箔纸。当我看清金箔纸上写的内容时,呼吸都停了——那分明是我今天的生辰八字。
棺材突然剧烈震动,一股吸力把我往下拉。我慌忙抓住棺沿,却感觉手掌传来刺痛。金箔纸上浮现出七个血点,组成七星阵的形状。
"用你的血补全七星!"李医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只有这样才能破了张家的祭阵!"
我咬破手指按在最后一个空位上。血珠刚碰到金箔纸,整间屋子就开始晃动。七口棺材同时发出嗡鸣,符纸纷纷脱落。
窗外的纸人们发出凄厉的嚎叫,身体开始干瘪。它们疯狂拍打窗户,指甲刮在玻璃上留下道道白痕。
"还不够!"李医生摇着铜铃,"需要你的心血!"
我正要把手伸向胸口,突然听见姐姐的声音:"别信她!"
声音是从角落里那堆纸人中传出来的。其中一个纸人正在剧烈抽搐,头发一点点变长,最后变成了姐姐的模样。
"她才是害死我的人!"纸人姐姐指着李医生,"当年就是她把你交给张家!"
纸人姐姐的手指抠进木头,关节发出咯吱声响。她的眼睛正在渗出黑血,却笑得像个孩子:"你记不记得,每次你发烧说胡话的时候,总有个穿白大褂的人在床边削苹果?"
李医生的铜铃声突然断了。她的手指抽搐着蜷缩起来,腕间红绳上串着的七颗槐树籽开始发黑。
"那是我的血。"我盯着纸人姐姐脖子上的疤痕——和记忆里姐姐住院时一模一样,"那天你说要替我去死..."
"我是去替你查真相。"纸人姐姐猛地扯开胸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符纸,"结果发现李医生每晚都去张家祠堂烧香!"
李医生突然甩出一把桃木钉,直直钉在纸人姐姐眉心。纸人剧烈抽搐,头发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焦黑的竹骨。
"闭嘴!"她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你知道为什么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你全家只有你活下来吗?"
车库入口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这次不是整齐的鼓点,而是杂乱的奔跑声。有男人在喊:"抓住那个穿病号服的小孩!"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里确实有群穿白大褂的人在追我,手里举着沾血的手术刀。姐姐把我塞进槐树洞时,她的手也是这么冰。
"当年医院搞人体实验。"李医生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露出个针孔,"我和张家做交易,用你姐姐的心脏换你的命。但你妈妈发现了..."
纸人姐姐的头颅"咔嗒"一声扭回来,嘴角咧到诡异的角度:"现在该我说完了吧?她把我做成纸人,就是为了今天能亲口告诉你——"
我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臂。那些符纸下的字迹开始发烫,竟然是我姐姐的笔迹:"别信任何人,快跑。"
李医生突然捂住胸口倒下,嘴里涌出大量黑血。她的瞳孔正在扩散,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那些钉在纸人姐姐身上的桃木钉,此刻全插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给自己下了咒。"纸人姐姐的声音带着哭腔,"二十年前就准备好了替死符,把所有报应都转嫁到我身上..."
窗外传来玻璃碎裂声。十几个穿病号服的人翻进来,他们脖颈都有槐树纹身。最前面那人缺了半张脸,却能清晰说出话来:"交出玉佩,给你姐姐收尸。"
我低头看向棺材里的金箔纸。七个血点已经连成星图,最后一个空位在我掌心。如果补上...
纸人姐姐突然扑过来抱住我:"想想那些被推进焚化炉的小孩!想想你妈妈煮的最后一碗阳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