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妖

第七日

满城风云，一幅幅画像贴满街道各户。温氏的人一直在搜寻，格外在清河、姑苏、兰陵、云梦这四个地方。

温晁知道他们逃离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命人抓章小夏。她的画像栩栩如生，认识她的人一下就会认出来。

迟早，他们会来莲花坞搜查。

这天凌晨，天还未亮。虞紫鸢又来到她卧房里，只单单一个眼神，章小夏便知她要说什么。

二人先是沉默几秒。

章小夏拿起桌子上的佩剑，眉眼淡然，“虞夫人不必多言，我也不想连累你们，今早我就会离开。”

女人眼睛一侧，只见床榻上已经收拾好了包袱。

虞紫鸢凌厉的眉眼透着欣赏，可她公私分明，为了江氏，她不能冒险继续将此女子留在莲花坞。

她笑道:“如今各大世家都齐聚兰陵商谈如何讨伐，姑娘只需躲到待温氏覆灭，从此去哪都光明正大。”

面前颇具丽色的女人在说此话时神情张扬，又格外自信满满，让人不得不让人充满希冀。

章小夏:“那我，便祝你们顺利。”

二人出了门，走在雾气满满的廊中。

“走水路安全些，我已经命人给你备好了船。”虞紫鸢又道:“江澄他们……要去辞别吗？”

章小夏眼眸稍稍复杂，她嘴角勾起一抹不冷不热的弧度，“不了，他们知道了我还能顺利走吗。再说，又不是见不到了，何必搞得那么可怜兮兮。”

“哈哈哈，我儿眼光真不错，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配入我江氏。”虞紫鸢真是越来越满意了，这个姑娘很对她胃口，无论是样貌还是个性。

章小夏惊愕了一瞬，后又恢复平常模样。难怪前些日子虞夫人那般热情，原来是把她当儿媳妇了。

可江澄，喜欢她吗？

她不知道。

不过，现在也懒得想那些了。

眼前，莲花坞逐渐拉远在她的视线，不到一刻，四面八方再也看不见一所房屋，只有遥遥无望的湖水。

这片湖水很平静，船上只有她一人，人随意坐在船头，看着怀里喵呜喵呜叫的黑猫，淡淡轻笑一声，“还好虞夫人够大度给了很多银子，不然不等温氏来抓我们，倒先饿死了。”

这不需要划桨，也能顺着风向一直前行。

至于游到哪，天定。

天大亮

魏、江二位少年如常来找章小夏，可大门敞开，里面侍女在收拾床榻，看见她将被褥抱起。

“等等。”

转身一见，侍女行礼，“江公子，魏公子。”

魏无羡皱眉，“你抱着夏夏被褥要去哪啊，今天太阳也不大不适合晒吧？”

侍女说:“夏夏姑娘已经离开莲花坞，虞夫人让我把这房间清扫一下。”

“什么？！”

“什么？！”

二人飞速去找虞紫鸢，知道原委后就要立刻去追，虞紫鸢直接下令将他们锁在房间里，没她的允许不准放出来。

现在外面温氏的人到处在找她的下落，现在离开，万一……那简直想都不敢想。

魏无羡急死了，他狂拍门:“虞夫人，你快放我出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门缝里塞进一张薄纸。

“魏公子，这是刚刚在夏夏姑娘房间清扫时发现的，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应该是给你的信。”

魏无羡闻言立马捡起来，他摊开信封，眼睛睁大去看。

【魏无羡，我先走了。知道你肯定很着急，所以我特意给你写了封信。

那个，你不用担心，我有地方可去，而且保证那个地方不会被温氏的人找到，你就放心好了。

再见的那一天不会很长，我们后会有期。】

少年盯着这些丑死了的字，反反复复看了一上午，胸口里说不出道不尽的难受。

其实这几天他是抱有自己的私心的，他幻想着夏夏永远不会离开，他们一直不分离。

少年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去保护她，不想让她离开自己范围外。可不曾想，她是一个独立的人，总会远飞。

总会不需要他。

————

林中

天色渐暗，可能老天就是看不爽她章小夏，一路上没让她遇到温氏的人，倒让她遇到拦路打劫的。

几个粗壮身材的男人，拿着砍刀，远远站成一排，等着她。

章小夏又不傻，她转身撒腿就跑，跑了没几米，前面道路旁又突然冒出几个大汉。

悲催的被前后夹击了。

“跑啊，接着跑啊，”

章小夏紧紧抱着黑猫，眼睛里没有一丝惧怕，只有对自己出手的紧张，“小煤球，等会我一拔出剑，你就躲到树上。”

“喵呜！”黑猫抗拒，它使劲用剪短指尖的爪子挠她衣襟，眼睛瞪着诡异，“喵呜，喵呜！”

章小夏只当它听懂了。

她立马将黑猫放在地上，看着眼前气势嚣张的大汉们，喊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我这一出剑，定要你们血流当场！”

“哈哈哈哈，小丫头片子，口气倒不小。”为首的土匪头子，游刃有余甩玩着手上的砍刀，后面小弟们猥琐打量着她，发出恶心的嘿嘿嘿声。

“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领。”

章小夏弯起眼尾也笑，轻灵的嗓音凉丝丝，她手握剑柄，“既然你们找死，那我肯定要成全你们啦。”

她就当要拔出剑时，黑猫冲到她面前，发出尖锐的喵呜声。

随即，它周身一团黑雾，就像那日对抗妖兽的魏无羡一样。

几人，连同是她，都不禁后退。

土匪悄摸一句，“什么东西啊？”

章小夏迟钝了几秒。随后，瞳仁发颤，这才后知后觉，“小煤球，你……”

倏地，黑团越来越浓，浓到看不见它的形状，以为天黑了。

“什么鬼东西？别管了，给我上！”土匪头子啐了一口，挥动手里的砍刀，往她的方向跑去。

章小夏站在黑雾中，突然感觉自己凌空。脚下，凄厉的惨叫声不绝入耳，“妖怪，是妖怪，大家快！”一男人话还没说完，“呃！”的一下没声了。

即使什么都看不清，也知道场面有多残忍。

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个月，对血腥之味极为敏感。

惨叫声减弱，最后逐渐消失。

黑雾将她放下地面，随即散去。

章小夏眼睛瞪起来，面前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少年，是谁？不会是她的小煤球吧！

天呐！

身姿挺立，及腰的黑发如瀑，杏形眉眼一纯，一凌，宛若正邪两人。视线又下移，那脖颈上粉色喉结尖锐又很大，她这才断定他是男人身。

少年唇动了动，“主人……”

章小夏伸出手掌，横在他们中间，“诶？别瞎叫啊，我不认识你。”

“主人，我是小煤球啊。”少年急了，眼眶泛起薄薄一层水雾，好不可怜，“刚刚还是我救的你呢，现在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谁让你救了！我拔出剑，那些人照样完蛋！”

“那小煤球也会完蛋的。”

章小夏了然，眼睛再次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打量他，捏着下巴一脸探究竟，“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猫妖吗？”

少年眉眼带笑，他乐呵呵将脑袋放在她锁骨上蹭了蹭，“主人真聪明，一猜就对。”

二人在一地尸体中，进行一问一答的环节。

“你为什么潜伏在我身边？”

他委屈巴巴，“不是潜伏……只是想跟着主人。”

“那为什么是我？”

“常氏被灭后，我本该也随着小主人一起死了的。是那个叫薛洋的用身上的阴铁将我救活，那时我妖力还未恢复，人见人踹差点要被饿死。是主人你，给我喂了好多吃的。”

少年还以为自己是猫的形态，他的高大让自己只能弯下腰才能依偎在章小夏怀里。

章小夏推开他，她真接受不了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少年跟个小孩儿一样向她撒娇。

“这么多日，现在才现原形。怎么，你是觉得我会因为你是妖，就害怕你丢下你？”

少年压着眉，语气孩子气，“主人身边都是些厉害的人，我要是现出人身就会有妖气，他们会察觉的。”

“这些修道之人天天嚷着要除妖邪，要是被他们发现我是妖，不知道得怎么折磨我呢。”

少年这么说着，神情中透着一丝怨气，之前应该深受其害吧。

“你又没害人，他们……”章小夏顿住，她扫了眼地上血淋淋的尸体，愣是哑口无言。

…………

深夜

一人一妖终于找到可以露宿的地方了，虽然是一个破庙。

破败的门敞开着，被风刮的吱喳乱叫。只见里面传来火光，应该是有人。

小煤球嗅到一丝不同寻常，它敏锐变回猫，跳到章小夏怀里。

里面的确是有人，那人听到动静后，“谁！”

章小夏缓缓走来，她一脸歉意地笑，“老伯伯，建议一起露宿吗？”

此人虽然戴着金色面具，遮盖住全脸，但半披着的长发银白，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人。

这人先是怔了怔，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章小夏，带着让她看不懂的目光。

她也注视着，然后发现这人眼睛一点儿也没有上了年纪的浑浊和发黄。眼珠乌黑，反而干净得很。

这人不回答，她就当他默认了。

“谢谢了。”

她坐到与他相反的右侧，眼睛时不时瞄着那老伯伯，发现这人还在盯着他自己看，也看到他手上一直握着一把装着剑鞘的剑。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这气氛的诡异，干巴巴找话题。

“老伯伯拿着剑，可是修道之人？”

他注视她，就当章小夏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剑修而已。”

章小夏眨眼，“有什么区别吗？”

“剑修只用剑，道修可用万物。”

“这样啊。不过老伯伯，你声音好年轻呀！”

他暗暗无奈:“我头发花白，只因练功急切，并不是上了年岁。”

章小夏隐隐感觉他是咬着后槽牙说的，“这样啊，哈哈哈。”

闹了个大乌龙，她并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挺好笑的。

“那叔叔这是要去哪儿啊？”

“云梦。”

章小夏惊讶:“是吗，我刚好是从云梦过来的。”

“那你去云梦干嘛呀？”

“找人。”

这一夜，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后，章小夏困意上来了，她打着哈欠，“叔叔，我先睡了，你明天不是还要找人吗，你也早睡早起吧。”

男人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热。

“不用找了。”

她半梦半醒，“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