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

冷宫

午后时分，来了一位稀客。

披散着长发的女人意有所感，她从卧榻上下去，一身暗衫如鬼魅般瞬移到传来动静的位置，悄无声息站在那人身后。

“谁？”

她眼睛看不到，但嗅觉敏锐的很，这人身上有胭脂味，衣裙上的熏香是宫里的权贵才能用的。

那人并未回答。

女人空洞的眸底闪过狠劲，她抬起手欲要出手，掌心的幽火已经蠢蠢欲动，可下一秒，只听见一道熟悉到令她心颤的声音。

“夏夏，是我。”

女人一怔，神情露出了一抹悲来，可就在顷刻间，恢复成冷漠。

十六年间她们连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更何况来这荒废多年又晦气的冷宫里。

“城主大人莫不是手底下人都死光了，连密令都没人刻了，居然亲自来了。”

盛菱怎会听不出她话中的阴阳怪气，她只是笑笑。

当初章小夏背着哥哥的尸体一步一步来到中都王城里，直到现在盛菱都能清晰记得那时的画面。

当时她衣衫残破，浑身是伤，特别是眼睛流着血，看着狼狈极了。背上的男人将她压得仿佛走一步就要狠狠趴下，可每一步都没有。

盛乾死了，这个消息传遍整个中都，那些地底下的老鼠闻讯便开始暗暗有了行动。

他们竟然想造反，强逼老城主放弃城主之位，由老城主的弟弟的儿子来做新城主。

由此，章小夏用妖丹练功，重塑内力再次修炼炽炎功，只是当时形势紧张再加压抑悲愤，这导致她走火入魔，成了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而后，城主郁郁而终，即便是他废除盛乾大殿下之位，将他赶出王城，可这都是因为他修习道法，虽是剑修，那也万万不能。

而这就得追溯几百年前，中都有过一场惨烈无比的大战，自那之后王室便有个令人咋舌的规矩，凡事王室贵胄之人，不得修习道法，不得入宗门，不得与之有关的人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否则，不死也得赶出中都。

只因权位之争太过残酷，道术只会更加让人泯灭人性，所以在王室孩童出生之时，便会有修为高深的老者为其查看脉象，若是个修道废材倒也能避过一难，倘若天赋异禀，便会在襁褓之时就要承受毁掉灵根之痛。

而盛乾就是，可不知他用了何种办法，居然让灵根恢复。

在盛乾死时的四年间，老城主没有一刻不挂念他，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行事、脾气也是最像他的。

盛乾死了，他的念想也没了。

而为了拥立盛菱成为新城主，打破几百年来城主不能为女子这一条规矩，章小夏数年间替她解决所有反对的大人。

由一开始的众多反对，到忌惮、畏惧，整个朝野敢怒不敢言。不过还是会有些不怕死的在暗地行动，请所谓的高人来除妖斩魔。

盛菱深深注视着她，脑海里掠过一幕幕这十六年间她们鲜少一起的画面，胸口一阵钝痛。

曾几何时，盛菱无数次去想，若那日她并未任性要将夏夏和哥哥掺和成一对，或许哥哥就不会与夏夏有过多干系，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修习剑道，甘愿舍弃所有沦为一个普通人。

章小夏蹙眉，感觉到她一直盯着自己看却不发一言，实在奇怪。

半晌

只听她道:“其实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城主，可这城主之位只能是父王的血脉，可我不能把它让给那些个狼子野心的家伙。”语气满是疲惫，与无奈。

气氛冷寂，二人皆陷入某种情绪中。

下一秒，盛菱直白问:“你知道阴铁吗？”

章小夏眉头皱得更深，“知道。”

盛菱:“我手下的人传来消息，最后一块阴铁是在一个叫薛洋的人手里，如今他就在义城，你去帮我把阴铁抢回来。”

“薛洋已经死了。”

“没有，现在姑苏的人已经在前往义城的路上了，想必也是为了那块阴铁。”

章小夏并不定焦的眼睛微微一动，她严肃问:“你要阴铁做什么？”

“救哥哥。”

“盛菱，阴铁并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那是因为没有人试过，我有把握！”

昏暗的冷宫殿内，气氛变得沉重，盛菱刚刚的话还回荡在她的耳边，拉扯着胸口。

“我知道，你此行很危险，可我只能依赖你了……”

听她几乎恳求的语气，章小夏不由得打断:“即便你让我现在去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盛菱，你可以尽情利用我，这是我欠你们的。”

盛菱闻言一愣，她神情动容，眼眶泛着晶莹的微光，但并没有一滴眼泪落下。在她耗费巨大人力制造一所寒窟，将哥哥置在此处后，她的泪就已经流光了。

她抿紧双唇，垂下眸，“等你抢来阴铁，不论是何结果，你都自由了，往后，任何恩怨都一笔勾销。”

章小夏心里并未有波澜，甚至觉得可笑。

从始至终，他们之间根本就不会一笔勾销。

那些修仙世家亦也是，她永远记得那些痛，还有恨。

————

前往义城，必定途经清河。

栎阳城

由于是白天，这里热闹得很，各处小贩吆喝着，空气中充斥着酒楼里的酒香和饭菜香味。

章小夏看不见，但依稀能想起这里的场景画面，虽然距离上次来到栎阳有十八年了。

她用妖术给自己换了新模样。

宽敞的一条街道中，大都身着素衣半挽上长发，唯有她一身黑衫，一头在日光下隐隐显得棕红的长发就那么披散在腰间、胸前，如此装扮醒目得很，惹得路人纷纷观望。

特别是风一吹，扬起女人的长发，眉眼间一股阴冷之感。

可偏偏就有人没有眼力见，就凑过去。

章小夏不紧不慢往前走着，打算找一家客栈先住下，走到一处甜点铺子外时身边经过粗亮的吆喝声，在她耳边一震，“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驱邪赶祟，包治百病啊！”

她皱了皱眉，还是适应不了这么吵闹。

而就在此时，那人拽住了她的胳膊，“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定是有妖邪相随啊，恐在五日之内有血光之灾，性命堪忧啊！”

“来几张夷陵老祖吧，镇恶驱邪，保你长命百岁。”

章小夏幽幽转过头，嗓音冰凉凉，“若五日之后我还活着，那便是你的死期，你说你口中夷陵老祖的画像，会保你不死吗？”

男人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他立马松开手。

待人走远后，他一脸后怕，只因那女人眼神实在恐怖，虽然看上去像个瞎子，就偏偏就是如此才吓人啊。

再看她那一身装扮，似疯似魔。

若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旁人也会毫不怀疑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