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8

机械鸢尾花

永安市的冬雪带着电子元件的冷硬。江肆站在记忆舱维修室门口，看着程妄趴在工作台上，指尖焊枪的蓝光映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少年后颈新添的疤痕像道未愈的伤口，与江肆腕间的紫色纹路隔着三厘米的空气，诡异地遥相呼应。

「又在偷偷看我？」程妄头也不抬，焊枪精准地落在齿轮缝隙间，「再看下去，我要收观赏费了。」

「维修部什么时候允许用军用级焊枪了？」江肆推门而入，靴底碾过散落的记忆舱碎片，「上周你申请的二十七个机械零件，到底用来做什么？」

少年突然转身，掌心托着朵银灰色的花。金属花瓣缓缓开合，露出花蕊中镶嵌的微型芯片，蓝光流转间，芯片表面浮现出江肆的侧脸——是某次任务后他靠在记忆舱边小憩的画面。

「送你的新年礼物，」程妄晃了晃花茎，齿轮转动声混着电流嗡鸣，「机械鸢尾花，内置记忆碎片存储器。」

江肆皱眉接过，触感比想象中轻盈。花瓣内侧刻着极小的字：「第108次任务，他的睫毛上沾了雪花」。记忆突然翻涌——三个月前的雪夜，他们在旧图书馆顶层追捕妄念体，程妄替他挡下致命一击，自己却被冻得睫毛发白。

「无聊。」他将花插进笔筒，却在转身时看见程妄耳尖泛红。维修室的暖光里，少年的影子与记忆中某个重叠——十年前的圣诞夜，某个穿灰风衣的男人也曾递给他一幅未完成的画，说「等春天到了，一起去看真花」。

午夜·记忆舱的低语

江肆的神经接驳器突然启动时，他正在解析妄念体的新形态数据。视网膜上闪过无数片段：程妄在维修室焊接零件的背影、怀表链坠折射的微光、机械鸢尾花在晨光中的开合。这些画面被某种未知程序加密，像藏在糖衣里的毒药。

「警告：检测到外来记忆入侵。」

机械音在耳蜗炸响的瞬间，他看见办公桌上的鸢尾花正在自动播放影像。程妄穿着白大褂站在初代记忆舱前，后颈的闪电疤痕还新鲜如血，手里捧着堆机械零件：「如果江肆看到这些，一定会骂我浪费资源。但...」他举起组装到一半的花，「总要有东西记住他忘记的事。」

画面切换。江肆看见程妄在无数个深夜潜入维修室，用偷来的记忆舱废料拼装零件。焊枪灼伤了他的指尖，却在每个零件上刻下 tiny 的「肆」字。某段影像里，少年对着机械花叹气：「要是真花该多好，至少凋谢时，他会记得给我浇水。」

接驳器突然过载。江肆按住剧痛的太阳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鸢尾花，金属花瓣在掌心留下齿痕般的凹印。记忆舱的使用记录自动弹出——程妄的每次「零件损耗」，其实是在用自己的神经回路淬炼这些机械花瓣，用意识海的碎片为芯片供能。

妄念体·吞噬记忆的花

S级任务的记忆空间是座废弃花店。江肆踩过满地枯萎的鸢尾花，听见程妄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小心，这些花会吃掉你的记忆。」

话音未落，天花板突然垂下无数花藤，尖端是齿轮改造的利齿。江肆旋身避开，却看见花藤上挂着无数芯片——每个芯片里都封存着溯光者的记忆碎片，像供花肥生长的养料。

「它们在收集我们的过去，」程妄的身影从花丛中浮现，手里握着改良版焊枪，「就像我收集你的...」

爆炸声打断话语。江肆被气浪掀飞，落地时看见程妄的白大褂已被花藤划破，露出心口的紫色纹路——那些纹路正随着花藤的靠近而跳动，像某种共振的频率。

「原来你才是养料库。」他举枪瞄准花藤根部，却在扣动扳机前看见花蕊中的倒影——是程妄拼装机械花的手，正在将自己的记忆碎片嵌入花瓣。

花藤突然缠上程妄的脖颈。少年笑着扯下怀表，表盖内侧的全息投影亮起：「其实每个零件都刻着你的名字，每个芯片都存着你的笑容。就算被吃掉也没关系，至少...」他咳出黑血，机械鸢尾花从口袋里滑落，花瓣自动展开成盾牌，「它们会替我记住你。」

绽放的真相

当江肆抱着程妄冲出记忆空间时，永安市正下着十年未见的大雪。医疗舱的警报声中，他看着少年心口的紫色纹路爬至锁骨，而手中的机械鸢尾花已严重受损，只剩三片花瓣还在倔强地开合。

「别担心，」程妄扯出带血的笑，指尖拂过花瓣，「里面的记忆...比钻石还硬。」

江肆突然想起维修室角落的保险柜——某次替程妄拿工具时，他瞥见里面堆满了机械花，每朵都标注着日期。最早的那朵上写着「2015.9.27」，正是实验室爆炸的日子。

「原来从那天起，你就在收集我的碎片。」他轻声说，将鸢尾花贴在程妄心口，「用自己的记忆做土壤，用痛苦做养料，就为了让我...」

「就为了让你每次看到花时，能想起一点点真实的我。」程妄摸出藏在舌下的备用芯片，那是用他最后一段完整记忆制成的，「打开看看，这次不是你的睡相。」

芯片投影出的画面里，永安市的天空湛蓝如洗。程妄站在真正的鸢尾花田中，怀里抱着巨大的机械花，花瓣开合间，江肆的笑声混着风声传来：「笨蛋，真花哪有你做的漂亮？」

「因为真花会谢，」少年在花田中转身，阳光穿过他耳尖的冻伤疤痕，「但我的花不会。就像我对你的...」

警报声突然变得绵长。江肆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程妄体内溢出，顺着机械花的芯片流入自己的神经回路——那是十年的守望、无数个深夜的拼装、还有每次任务时，少年望向他背影的温柔目光。

「不许死。」他按住程妄的手腕，将自己的神经接驳器强行并联，「你说过，机械花需要定期维护。现在——」紫色纹路在两人交握的掌心蔓延，形成鸢尾花的图腾，「我是你的专属维修工。」

晨光中的花语

程妄再次醒来时，看见江肆趴在床边，手里攥着那朵仅剩三片花瓣的机械花。晨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男人发顶织出金线，他后颈的紫色纹路竟延伸成了鸢尾花的形状，与自己心口的疤痕严丝合缝。

「醒了？」江肆抬头，眼尾泛红，「医生说你的神经回路损伤70%，以后...」

「以后只能用机械臂焊花了？」程妄晃了晃缠着绷带的右手，「正好，左手刻『肆』字更顺手。」

江肆沉默着打开抽屉，里面摆满了修复好的机械花，每朵花蕊都嵌着新的芯片——是他用自己的记忆碎片重新烧制的。最顶端的花上贴着标签：「给程妄的第109次道歉，迟到的谢谢」。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些花的秘密，」江肆将花别在程妄胸前，花瓣轻轻蹭过他唇角，「只是一直不敢承认...有人会用十年光阴，为我种出永不凋谢的春天。」

程妄挑眉，指尖勾住对方领带：「现在承认也不晚啊。不过作为维修费——」他拽着江肆凑近，在晨光中轻轻触碰对方唇畔，「天才得陪我去看真正的鸢尾花田，还要给我的每朵花起名字。」

永安市的雪停了。江肆望着窗外逐渐融化的积雪，感觉某块冰封十年的坚冰正在体内碎裂。他握住程妄的手，感受着机械花在两人相触处发出的轻微震动——那是无数记忆碎片在共鸣，是两个灵魂终于不再孤单的心跳。

而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机械鸢尾花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它们带着永安市不曾有过的温柔，在记忆的废墟上，悄悄孕育着比任何妄念都更强大的力量——那是被称作「爱」的，永不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