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录音带
永安市档案馆的霉味像浸了水的旧报纸。江肆的指尖划过2015年的档案盒,金属标签上的锈迹沾在手套上,形成暗红色的斑点。程妄靠在堆满录像带的货架旁,用匕首撬着罐头:「早说过这种过时的纸质档案没看头,不如直接黑进总部数据库。」
「数据库十年前被清空过。」江肆抽出标有「溯光者07号」的牛皮纸袋,封口处盖着「机密·已销毁」的红章,「有些东西,他们想让我们忘记。」
录音带掉出时,程妄的匕首「当啷」落地。塑料外壳上用红笔写着「妄」,日期是2015年9月26日,正是实验室爆炸的前一天。江肆的呼吸骤然急促——那是搭档「江妄」的声音编号,而这个编号在任务报告里,永远停留在了「失踪」。
「别碰!」程妄的警告晚了半步。江肆已经将录音带塞进老式播放机,电流声中,传来刺啦刺啦的杂音,像某种生物的心跳。
「小肆,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失败了。」
声音混着明显的电流干扰,却掩不住熟悉的温润。程妄的瞳孔骤缩,他看见江肆的手指死死攥住播放机边缘,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白。录音带里的呼吸声突然加重,像奔跑时的喘息。
「妄念体的弱点不在记忆褶皱里,在记忆舱的主控芯片。他们在培养能寄生在溯光者体内的新型妄念体,而我...」
杂音突然变大,伴随玻璃破碎的脆响。程妄注意到江肆的神经接驳器开始发烫,他后颈的紫色纹路正随着录音节奏跳动,像被唤醒的古老代码。
「如果有天你遇到和我同名的孩子,请告诉他...」
电流声中突然插进刺耳的警报,录音带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江肆猛地扯下播放机电源,却看见录音带已经开始自燃,塑料融化成黑色胶状物,里面隐约露出半张纸条。
燃烧的真相
程妄将纸条浸入冷却液,字迹在蓝光中显形:「妄念体宿主实验体编号037,与江肆脑波同步率97%」。落款是白 tower 首席研究员的签名,日期正是程妄的「入职日」。
「所以我是克隆体。」程妄的声音异常平静,匕首在指尖转出危险的弧,「用江妄的基因造的,专门用来给你当记忆舱燃料的容器。」
江肆的喉结滚动,他想起每次任务后程妄苍白的脸色,想起那些他以为是「新人笨拙」的失误——原来那些都是身体排异的征兆。记忆舱的使用记录突然在脑海中闪现:程妄的每次「协助修复」,其实都是在转移自己的记忆损伤。
「十年前的爆炸,是你替他挡的。」江肆抓住程妄的手腕,那里有块几乎看不见的旧疤,形状与档案里江妄的手术记录完全吻合,「他们把你的意识植入克隆体,用记忆篡改让你以为自己是新人。」
程妄突然笑了,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的紫色纹路——中心不是妄念体烙印,而是枚子弹形状的伤疤:「知道为什么我总带着他的怀表吗?因为每次照镜子,我都能看见他的眼睛在说:『你只是个赝品』。」
警报声从档案馆顶层传来。江肆拽着程妄躲进密道,却在转身时看见走廊尽头的监控——画面里,首席研究员正对着镜头微笑,他手里把玩的,是程妄的记忆舱备份芯片。
双生录音带
地下实验室的冷光中,程妄盯着培养舱里的克隆体。那些与他 identical 的身体上插满管线,心口处都有尚未愈合的手术切口——和他每次任务后新增的疤痕位置完全一致。
「他们在量产『程妄』,」江肆的枪口抵住主控电脑,「你的每次死亡,都会成为新容器的启动程序。」
电脑突然自动播放视频。画面里,少年程妄(编号037)从培养舱醒来,首席研究员递给他怀表:「记住,你的名字是程妄,江肆的新搭档。如果他想起江妄,就用这个芯片覆盖他的记忆。」
「所以我是刽子手。」程妄摸出怀表里的芯片,上面刻着「遗忘」两个小字,「每次他接近真相,我就用谎言把他推回去。」
江肆的手指悬在「销毁」按钮上方,却在看见克隆体编号时顿住——最新的编号是039,而程妄的瞳孔里,倒映着编号040的培养舱,里面的躯体后颈没有闪电疤痕。
「他们要抹除所有关于江妄的痕迹。」程妄将芯片掰碎,碎片扎进掌心,「包括我这个失败的赝品。」
天花板突然坍塌。江肆本能地将程妄护在身下,却看见少年眼底闪过释然的光。碎石砸中培养舱的瞬间,程妄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自己在燃烧的实验室醒来,首席研究员说「江妄已死,你要成为他的影子」;想起每次替江肆承担记忆损伤时的剧痛;更想起某个深夜,他在江肆的画本里偷偷画下的鸢尾花。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是克隆体,」他在噪音中大喊,血滴在江肆手背上,「但我更知道,你眼里的光,比任何原装货都值得守护。」
沉默的告别
当阳光再次照进档案馆时,江肆抱着昏迷的程妄站在废墟中。怀表里的芯片残渣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像某种破碎的星辰。他摸出从录音带灰烬中抢救出的另一张纸条,上面是江妄的字迹:「小肆,别相信镜子里的人,他们连自己的记忆都是偷来的。」
程妄在怀中动了动,睫毛上沾着灰尘:「杀了我吧,反正下一个克隆体马上就会来。」
「闭嘴。」江肆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实验体和守护者,而是江肆和程妄——两个会一起去看真正月亮的溯光者。」
少年睁开眼,看见江肆后颈的紫色纹路延伸至耳后,形成与自己心口疤痕相同的形状。远处,白 tower 的方向腾起浓烟,那是他们用记忆舱废料制造的爆炸——为了销毁所有关于「妄」的实验记录。
「其实录音带里没说完的话,」程妄摸出藏在齿间的备用芯片,「是『他才是真正的容器』。」
芯片插入江肆的神经接驳器,瞬间绽放出蓝色光芒。记忆舱的旧代码如潮水般涌来,江肆看见十年前的真相:实验室爆炸时,是他主动将江妄的意识锁进自己的记忆海,而程妄的克隆体,不过是为了保护这份意识的「活体保险箱」。
「原来我们一直是三个人。」程妄笑了,这次是真正的、如释重负的笑,「江妄在你心里,你在我心里,而我...在我们共同的妄念里。」
永安市的风带来了远处的钟声。江肆将程妄的手按在自己后颈,那里的纹路正在与少年心口的疤痕共鸣,像两段终于重合的古老旋律。他知道,无论未来如何,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比如手中的录音带灰烬,正在孕育新的生命;比如怀中的少年,眼中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光。
「下次任务,」他轻声说,「我们一起听真正的声音,不再被任何人的谎言左右。」
程妄点头,将头靠在江肆肩头。在某个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频率里,江妄的声音轻轻响起,混着十年前的松木香与此刻的晨光:「欢迎回家,小妄。」
而这次,不再有沉默的录音带,不再有被篡改的记忆。有的,只是两个灵魂,在谎言的废墟上,握住了彼此真实的、滚烫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