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包厢的霓虹灯球旋转着，将五彩光斑投射在每个人脸上。阿玥缩在皮质沙发最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麦克风防喷罩的网格纹路。何向星正搂着李墨柯唱到副歌高潮，跑调的尾音被混响拉得绵长。
"你不点歌吗？"凌默兮递来柠檬水，杯壁凝结的水珠洇湿了阿玥的袖口。
阿玥摇摇头，刘海随着动作垂落。她注视着点歌屏上跳动的歌词——那些文字在视网膜上分解又重组，变成张静怡朋友圈里的句子。林欣言突然凑过来，带着柑橘香水味："看群。"
手机在掌心震动。班级群里，张静怡刚发了张数学竞赛集训照片，周敏婷秒回："某些人装病逃避考试的样子真可笑[偷笑]"。
包厢空调突然发出"咔"的异响。阿玥盯着自己映在黑色屏幕上的脸，那张脸正被霓虹切割成扭曲的色块。她伸手点歌时，卫衣袖子滑落，露出手腕内侧尚未消退的淡红色压痕。
"下一首是你的。"林欣言把麦克风塞过来。前奏响起的瞬间，凌默兮惊讶地挑眉——这是阿玥曾经总在班会上唱的曲目。
阿玥站起来时踢倒了啤酒罐。铝罐滚动的声响中，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通过音响放大："...想不想看花海盛开？想不想看燕子归来？"这句时，她的音调陡然拔高，像绷断的琴弦。何向星悄悄按下了录音键。
阿玥突然转向点歌屏。背光中她的身影单薄如纸，却将最后一句撕裂般吼出来："...因为生命啊它璀璨如歌"尾音带着嘶哑的震颤，混响器将这种战栗无限延长。
包厢陷入奇异的寂静，只有伴奏还在流淌。阿玥弯腰放下麦克风时，一滴汗从她额角坠落到点歌屏上，"啪"地在触摸屏上溅开成星形。
"我天..."李墨柯的耳坠停止晃动，"你什么时候..."
凌默兮的手机突然亮起。张静怡在朋友圈更新了数学题照片，配文："远离负能量的人"。阿玥轻笑出声，这笑声让林欣言莫名打了个寒颤。
"帮我拍个视频。"阿玥把刘海别到耳后，这个动作像揭开幕布。霓虹灯下，她眼里的光比旋转灯球还要眩目。当镜头对准她时，她对着屏幕一字一顿地说："张静怡，你听好了——"
何向星突然按下停止键："你确定要..."
阿玥夺回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KTV的消防喷淋头突然漏了几滴水，冰凉地砸在她后颈，像某种启示。
阿玥的指尖在发送键上悬停了一秒，最终按了下去。包厢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回荡着。
她抬起头，发现四个朋友都盯着她，表情各异——凌默兮眉头微蹙，林欣言咬着下唇，何向星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沙发扶手，而李墨柯则低头刷着手机，像是在逃避什么。
"你发了什么？"凌默兮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紧绷。
阿玥把手机屏幕转向她们。视频里，她的脸在KTV的霓虹灯下显得格外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她说的话很简单：
"张静怡，你不是喜欢传谣言吗？那不如直接来问我。"
空气凝固了几秒。
李墨柯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她回复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手机上。张静怡的回复很快，带着一贯的轻蔑：
"？你有病吧？谁传你谣言了？自己心理阴暗别扯上别人。"
紧接着，班级群里跳出一条新消息——是周敏婷发的，一个夸张的"笑哭"表情，配文："某些人戏真多，建议直接去医院挂号。"
阿玥的手指微微发抖，但她的表情却出奇地平静。她甚至笑了一下，那笑容让凌默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们看，"阿玥轻声说，"她们连否认都这么熟练。"
林欣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何向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阿玥，要不……算了吧？跟她们计较没意思。"
阿玥没回答。她低头翻着手机，点开张静怡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一张数学竞赛的获奖证书，配文："和优秀的人在一起，才能远离垃圾。"
她盯着那条朋友圈看了很久，然后突然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啤酒罐，仰头灌了一大口。
"阿玥……"凌默兮伸手想拦她，但被她轻轻挡开。
"没事，"阿玥擦了擦嘴角，眼神冷得吓人，"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
"她们不是喜欢看戏吗？"阿玥把手机锁屏，丢到沙发上，"那我就演给她们看。"
包厢里的音乐不知何时切到了一首节奏激烈的摇滚，鼓点震得人心跳加速。阿玥走到点歌台前，重新拿起麦克风，在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时，她转头对朋友们笑了笑——
"今天，我要让她们记住我的名字。"
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刺眼的走廊灯光斜切进来。张静怡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周敏婷和几个班上同学。她的目光像刀一样刮过阿玥的脸。
"听说有人在这里开我的批斗会？"张静怡的声音甜得发腻，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发尾。她今天化了精致的妆，眼线在霓虹灯下闪着冷光。
林欣言猛地站起来，啤酒罐哐当倒地。何向星一把拉住她手腕，却被她甩开。空气里弥漫着某种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阿玥反而笑了。她慢条斯理地放下麦克风，卫衣袖子滑落时，露出手腕上几道已经结痂的细痕。"来得正好，"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省得我一个个找。"
张静怡的视线在那些伤痕上停留了一秒，嘴角抽动了一下。"装什么可怜？"她提高音量，"大家看看，这就是——"
"这就是你到处跟人说我有抑郁症的证据？"阿玥突然打断她，从包里掏出一叠纸摔在茶几上。纸张散开，最上面是张医院诊断书，右下角鲜红的公章格外刺眼。"焦虑状态伴失眠障碍"，诊断结果清清楚楚。
周敏婷突然笑出声："这不还是精神有问题吗？"
包厢里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凌默兮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李墨柯的呼吸变得急促，耳坠剧烈摇晃着。
阿玥却出奇地平静。她拿起诊断书，轻轻抚平褶皱："医生说，这是长期遭受校园言语暴力的典型躯体化反应。"她抬头直视张静怡，"需要我念一下加害者名单吗？"
张静怡的脸色终于变了。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到了身后的同学。"你...你血口喷人！"
点歌台突然自动切歌，前奏响起的瞬间，阿玥抓起麦克风。这次她没唱歌，而是对着话筒清晰地说："去年11月3日，你在我水杯里倒粉笔灰；12月17日，你把我锁在器材室两小时；今年3月8日..."
"你胡说！"张静怡尖声打断，精心打理的发型散乱了几缕。她转向门口看热闹的同学，"你们别听她..."
"我有监控。"阿玥轻声说。这三个字像按下了静音键，整个包厢瞬间鸦雀无声。她从手机调出一段视频——画面里，张静怡正往某个课桌抽屉里塞着什么。
张静怡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突然冲上前想抢手机，被凌默兮一把拦住。混乱中，阿玥的卫衣帽子被扯落，露出脖颈处一道尚未消退的抓痕。
"这也是我自导自演的？"阿玥的声音终于带上了颤抖，"上周四放学后，实验楼后面的监控应该拍得很清楚。"
周敏婷开始悄悄往门口挪动。李墨柯突然举起手机："我都录下来了，要现在发到年级群吗？"
张静怡的嘴唇哆嗦着，精心涂抹的唇彩被咬出一道裂痕。她的目光扫过包厢里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阿玥脸上。那一刻，阿玥在她眼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东西——恐惧。
音乐不知何时停了。在一片死寂中，阿玥弯腰捡起诊断书，轻轻掸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现在，轮到我说了。"她走到张静怡面前，近到能闻到她身上过浓的香水味。
"第一，明天早自习前，我要在班上听到你的公开道歉。"
"第二，从今天起，别让我再听到任何关于我的谣言。"
"第三..."阿玥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所有人后背发凉，"好好准备你的数学竞赛，我会坐在第一排看你领奖。"
张静怡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冲花了眼线。她转身冲出包厢时，撞翻了服务生手里的果盘。鲜红的西瓜块洒了一地，像某种无声的隐喻。
阿玥弯腰捡起一块西瓜，汁水顺着她的手腕流下来，和那些伤痕混在一起。"真甜。"她咬了一口，转头对呆立当场的朋友们说，"不唱了，我们走吧。"
走出KTV时，夕阳正好。阿玥站在台阶上深吸一口气，慢慢卷起卫衣袖子。这是三个月来，她第一次主动把伤痕暴露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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