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林歆睁开眼睛,有片刻的恍惚。柔软的床铺、干净的墙壁、窗外鸟儿的啼鸣——这一切与她过去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三个月的奴隶生涯和十八年的贫民窟生活,让她几乎忘记了什么是舒适的睡眠。
她坐起身,手指抚过灰色棉布连衣裙的褶皱。这是昨天洗浴后女仆给她的,质地比她以前穿过的任何衣服都要柔软。床边的矮凳上放着一双棕色皮鞋,虽然有些旧,但比她赤脚或穿破布鞋的日子强多了。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林歆下意识地说,随即意识到作为奴隶,她应该去开门才对。
老管家约瑟夫推门而入,手里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碗燕麦粥、一片黑面包和一杯牛奶。
"公爵大人吩咐,在你开始工作前需要进食。"他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林歆盯着食物,喉咙突然发紧。在贫民窟,牛奶是奢侈品,只有生病的孩子才能喝到一点点。而这里,它就这样随意地出现在她的早餐里。
"谢谢。"她低声说,不确定是否该向管家道谢。
约瑟夫微微颔首,转身走向门口:"吃完后到二楼书房。公爵大人要见你。"
门关上后,林歆小心翼翼地端起碗。燕麦粥加了蜂蜜和干果,甜得让她舌尖发颤。她强迫自己慢慢吃,而不是像在贫民窟时那样狼吞虎咽。每一口都是陌生的奢侈。
吃完后,她穿上鞋,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间。走廊比她想象的更宽敞,墙上挂着风景油画,地板上铺着厚实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昨天被带来时太紧张,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二楼的书房门半开着。林歆轻轻敲门,里面传来江柳鹤冷冽的声音:"进来。"
书房比昨晚看起来更加宏伟。三面墙都是书架,从地板直通天花板,塞满了皮面精装的书籍。第四面是落地窗,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照亮了宽大的红木书桌和坐在后面的江柳鹤。
公爵今天穿着深绿色的长外套,黑发依旧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她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手中的钢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线条。
"名字?"江柳鹤头也不抬地问。
林歆愣了一下:"林歆。"这不是昨天就问过了吗?
"年龄?"
"十八。"
"识字吗?"
这次林歆犹豫了。昨天她撒了谎,被当场拆穿。"一点点。"
江柳鹤终于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直视她:"从哪里学的?"
"贫民窟的教会学校。一位修女教过基础读写。"林歆如实回答,不确定江柳鹤为何对这些细节感兴趣。
公爵放下笔,站起身绕过书桌。她比林歆高出半个头,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林歆强迫自己站在原地,而不是向后退缩。
"从今天起,你的工作是整理这个书房。"江柳鹤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她,"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你可以用这个时间学习。不懂的可以问管家,但不要打扰我。"
林歆接过书,是一本《基础识字与语法》。她困惑地皱眉:"为什么?"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奴隶不该质疑主人的决定。
但江柳鹤只是微微挑眉:"我讨厌文盲在我书房里乱转。如果你碰坏了什么珍贵典籍,至少应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林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只是怕损坏书籍,大可以禁止她触碰,而不是鼓励她学习。
"还有问题?"江柳鹤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林歆摇头:"没有,大人。"
"约瑟夫会告诉你具体工作内容。记住,未经允许不要进入其他房间。"江柳鹤转身回到书桌前,明显是谈话结束的信号。
林歆鞠了一躬——她不确定奴隶该怎么做,但这样做似乎没错——然后退出书房。门外,约瑟夫正等着带她熟悉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林歆逐渐适应了公爵府的节奏。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整理书房直到中午,午餐后继续工作,下午有三小时的学习时间。工作并不繁重——擦拭书架、掸去灰尘、将书籍归位。比起贫民窟的纺织厂或洗衣房,这简直轻松得不像话。
奇怪的是,江柳鹤几乎从不在家。即使回来,也多半关在书房或会议室,偶尔有访客也都是谈公事。府里的仆人对公爵既敬畏又疏远,仿佛她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神像。
"公爵大人向来如此,"一次午餐时,厨房女佣玛丽告诉她,"我来这里五年了,从没见她笑过。"
"她...很严厉吗?"林歆小心地问。
玛丽压低声音:"去年有个女仆偷了她的胸针,被当场抓住。第二天那人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林歆的胃部一阵紧缩。她想起拍卖场上关于江柳鹤的传闻——冷酷无情,手段狠辣。
"那为什么她还留着我的书?"林歆指了指角落里的识字课本,那是她每天下午学习用的。
玛丽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她觉得你不一样。"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歆一眼,"毕竟,她花了一百金币买你。"
这个暗示让林歆脸颊发热。不,江柳鹤看她的眼神里没有那种欲望。更像是...科学家观察实验对象的好奇。
下午的学习时间是林歆一天中最期待的。起初,她只是机械地跟着课本认字,但很快就被内容吸引。文字像是打开新世界的钥匙,让她看到了贫民窟以外的天地。有时她会偷偷翻阅书架上的其他书籍——地理图册、历史典籍、诗歌选集。这些都是她以前无法触及的珍宝。
一周后的下午,林歆正踮着脚尖想把一本《帝国史》放回顶层书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她猛地转身,看到江柳鹤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大、大人!"林歆慌忙把书藏到身后,心脏狂跳。她未经允许碰了不该碰的书,现在肯定要受罚了。
但江柳鹤只是走进来,从她手中拿过那本《帝国史》,随意翻了几页:"能看懂多少?"
林歆咽了口唾沫:"不多...很多生词。"
出乎意料的是,江柳鹤将书还给了她:"从基础开始。贪多嚼不烂。"
然后她就离开了,留下林歆站在原地,困惑地抱着那本厚重的史书。这是允许她继续阅读的意思吗?
那天晚上,林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江柳鹤是个谜——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公爵,却给她书籍和学习的时间;明明买下了她,却几乎不与她交流;发现她违反规定,却不惩罚反而默许。
第二天整理书房时,林歆注意到书桌上多了一本词典,就放在她平时学习的角落。没有纸条,没有解释,但那本崭新的词典显然是给她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歆的阅读能力有了显著提高。她开始能读懂简单的报纸和信件,虽然复杂的内容还是需要查词典。有时她会在整理文件时偷偷阅读——商业合同、政治简报、社交信件。通过这些碎片,她逐渐拼凑出江柳鹤的世界:一个充满权力斗争、商业博弈和复杂人际关系的网络。
奇怪的是,江柳鹤似乎知道她在偷看,却从不制止。有一次,林歆甚至发现公爵故意将一份关于边境贸易的简报放在显眼位置,那正是她前一天在词典上查过相关词汇的主题。
这种无声的纵容让林歆既困惑又着迷。她开始观察江柳鹤的一举一动——公爵偏爱的茶叶种类(大吉岭,不加糖)、写字时的小习惯(偶尔会无意识地转笔)、心情不好时眉间的细微皱纹。这些细节与传闻中冷酷的公爵形象不太相符。
一天下午,林歆在画廊打扫时,发现了一幅江柳鹤的肖像画。画中的公爵年轻几岁,穿着正式的宫廷礼服,表情依然冷峻,但眼神中有一丝林歆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的柔和。她忍不住驻足观看,想象画师作画时的场景。
"那是三年前的作品。"
林歆吓了一跳,转身看到约瑟夫站在身后。老管家的表情难以捉摸:"公爵大人不喜欢这幅画。说画师把她画得太...人性化了。"
林歆再次看向画像。的确,现实中的江柳鹤更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而非有血有肉的人。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她问。
约瑟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因为你似乎很感兴趣。"他顿了顿,"小心点,女孩。公爵大人不是你能理解的人。"
那天晚上,林歆梦见了那幅画像。在梦中,画中的江柳鹤走了出来,对她伸出手。当她想要触碰时,公爵却变成了一只黑豹,锐利的爪子抵在她的喉咙上。
她惊醒时浑身是汗,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府邸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守夜人脚步声。林歆蜷缩成一团,试图理清自己的感受。她应该害怕江柳鹤——那个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公爵,那个可以让她"消失"的权贵。但为什么,她却越来越被这个神秘女人吸引?
第二天清晨,林歆在书房擦拭书架时,发现江柳鹤的日记本从书架上掉了下来。皮质封面,没有标题,但一看就是私人物品。她应该放回去,假装没看见。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翻开了第一页。
"3月15日。小猫今天又对我撒谎了,关于她识字的事..."
林歆的心跳加速。小猫?是指她吗?江柳鹤居然在日记里提到她?而且用的是这种...亲昵的称呼?
她正要继续往下看,突然听到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林歆慌忙合上日记本,将它塞回书架,假装在擦拭旁边的书脊。
门开了,江柳鹤走了进来。公爵今天穿着骑马装,黑色长裤勾勒出修长的腿部线条,皮质马靴上还沾着些许泥土。
"早上好,大人。"林歆低头行礼,努力控制声音不要颤抖。
江柳鹤没有回应问候,而是直接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然后她突然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过书架,最终落在林歆身上。
"你动了我的东西。"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林歆的血液瞬间凝固。她该怎么解释?撒谎会被识破,说实话可能会遭受惩罚。
"我...我只是..."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出乎意料的是,江柳鹤并没有发怒。她只是走近书架,从林歆刚才塞回日记本的位置精准地抽出了那本皮质册子。
"好奇心会害死猫,听说过吗?"公爵轻声说,黑眼睛深不可测。
林歆低下头,准备接受惩罚。但江柳鹤接下来的话让她震惊地抬起头。
"如果你这么想知道关于我的事,"公爵将日记本放回更高的书架,"直接问会比偷看更有效率。"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书房,留下林歆站在原地,心跳如雷。这是某种测试吗?还是江柳鹤真的给了她...某种特权?
林歆不确定自己是否敢接受这个隐晦的邀请。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江柳鹤公爵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而她,正危险地被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