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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平二十七年隆冬,帝病危罢朝之际,骠骑将军宋墨拥戴庆王,以侍疾为名夜袭京师,欲为昔日蒙冤的定国公昭雪.
寒风如刀割面,万物皆沉寂于寒冻之中,无法登基的新帝与陈兵京师的贼子,僵局亦是乱局,而济宁侯府看似安稳平和,实则早已裂痕丛生.
济宁侯府-后宅.
弥漫着一股压抑而死寂的气息,沈子衿躺在昏暗房间的病榻上,面容憔悴气若游丝,枯瘦的手中紧紧握着当年与魏廷瑜定情的玉佩,那玉佩温润依旧却再也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心.
寒风透过窗棂的缝隙钻了进来吹动着床边的帷幔,沈子衿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魏廷瑜当年在万佛寺许下的海誓山盟,那些承诺如今却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
泪水不受控制地划过苍白脸庞,望着那未曾有人出现的门口,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擦去泪水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
前些日子大夫曾说只要熬过这个冬天,身子便会慢慢好起来,可自己的身体又怎会不清楚呢?
如今的她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全靠着心中那最后一丝执念吊着一口气罢了,只是府中的人都不愿说破,大家都在自欺欺人罢了.
沈子衿想起了先前与窦昭的谈话,她早已跟窦昭说好,若自己真的走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养育自己的父母,还有一直忠心耿耿跟着自己的丫鬟梦寒.
希望窦昭能将梦寒收下也算是全了她临终的心愿,至于对爹娘的养育之恩怕是只能等来生再报了.
正想着,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声,那熟悉的声音,分明是窦昭.
窦昭“子衿如何了?”
窦昭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和担忧.
“回夫人,沈姨娘怕是要不行了,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下饭,精神也一直恍恍惚惚.”
伺候的婆子用袖子掩面而泣,看着沈子衿从一个明媚的少女,渐渐被侯府的生活磋磨成如今这副模样,心中满是不忍和难过.
这个消息对于窦昭来说无疑是一道沉重的打击,明明大夫说过只要过了这个冬天,子衿就会好起来的,怎么又突然变成了这样?
窦昭“傻妹妹,你这是何苦呢.”
窦昭站在门口,望着房间里喃喃自语的沈子衿,心中满是疼惜和无奈.
擦去眼角的泪水,强装镇定地端着饭菜走进房间.
窦昭“子衿,多多少少也要吃点吧.”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温柔,沈子衿听到声音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窦昭苦笑着伸出手,握住了窦昭的手.
她不舍地用眼睛细细描绘着窦昭的样子,仿佛想要把窦昭的模样刻在心里.
沈子衿“姐姐,我知道自己已经大限将至,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魏廷瑜……最幸运的是遇见了姐姐.”
沈子衿的声音微弱而颤抖.
沈子衿“姐姐,为了自己着想便早早离开这个狼窝吧.”
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窦昭“要离开也是我们一起离开,你不能丢下我自己先走了.”
窦昭看着沈子衿已经昏昏沉沉的样子,不停地摇头,双手捂着沈子衿的脸,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恍惚间,沈子衿好像看到床边站着一黑一白的两人,她知道那是来带她走的阴差,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和又释然的笑,轻声说道.
沈子衿“凉薄之人,不堪托付……惟愿来生可以随心而活……”
原本紧紧握着窦昭的手,渐渐松开,沈子衿的脑海中快速倒放着自己的一生.
她本是商贾沈丛的女儿,在万佛寺跟随家中祖母上香时遇见了济宁侯魏廷瑜.
魏廷瑜的风流倜傥,甜言蜜语,让未经情事的她情窦初开,不顾家中的劝阻执意嫁入侯府,却因为魏廷瑜姐姐阻拦只能做一个小妾.
开始的时候魏廷瑜待她很好让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依靠,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曾经的喜欢渐渐褪去,剩下的只有魏廷瑜的冷漠与疏离,如今临了,她只叹当年自己太傻悔不当初.
愿姐姐……可以逃脱魔窟……潇洒自在……
沈子衿的手彻底松开,窦昭感觉到了什么,拼了命地摇晃着她,唤着她的名字,试图将她留在这个世上.
可该走的人终究会走,窦昭看着一动不动的沈子衿,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果真,已经没有了气息.
那一刻,窦昭心中的一根弦瞬间断裂,曾经两人相处的美好一幕幕涌上心头,而如今,那段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窦昭“子衿……我的傻妹妹……你怎么不再留一留啊.”
窦昭悲痛欲绝,趴在沈子衿冰凉的尸体上痛哭起来.

再留一留……就当是为了我……
你的一生本该幸福,却因爱错了人导致惨剧.
许久,窦昭也无法接受子衿已经离开的事实,她替子衿拂去眼角的一滴泪水,将那最后的泪水紧紧握在掌中.
#窦昭“子衿,别怕,姐姐带你走,我们回家.”
窦昭掀开被子,却看到子衿的一只手还紧紧握着那块玉佩,她只觉得可笑可心中又满是酸涩.
擦去泪水,窦昭告诉自己不能哭,怕子衿心疼,伸出手轻轻掰开子衿的手,强忍着难过从子衿手中拿过那块玉佩,撑起身推开房门.
乍暖还寒之下,空中飘下了最后一场雪,那洁白的雪花似是在为子衿惋惜也是为她送行.
窦昭没忍住咳了几声,一旁的妥娘急忙将手帕递给窦昭,窦昭接过手帕,看到上面的血迹,心中明白自己的身体或许也撑不了多久了.
窦昭吩咐下人准备棺材,棺材准备好后停在了侯府门口,可都这个时候了,却不见魏廷瑜的踪影,下人寻人找了一圈,也未曾发现他在何处.
此时,前去端药的白芷刚想进房间便听见厨房里传来一男一女调情的声音,那声音分明是侯爷魏廷瑜,可女子的声音却辨认不出是谁.
白芷心中一惊,急匆匆地去芸熙阁找窦昭将事情一五一十地相告.
得知此事,窦昭不敢相信子衿尸骨未寒,魏廷瑜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情,她不信邪跟着白芷来到厨房门口,果不其然,真如白芷所说一模一样.
魏廷瑜“放心吧,大夫说了她马上油尽灯枯,等她一死,孝期一过我就娶你.”
魏廷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和轻佻.
窦明“记得你不是有个宠妾嘛,叫什么沈子衿,当年为了娶她你可是跪了三天三夜啊.”
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嫉妒和嘲讽.
魏廷瑜“这算什么,不过是看中她的家产罢了,跪了三天三夜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一介商贾之女我又怎会真的放在心上.”
魏廷瑜的话犹如一把利刃,刺进了窦昭的心里.
窦昭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她跟魏廷瑜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曾相悦,可子衿妹妹不一样,子衿以为他们是真心相爱,没想到一切都只是魏廷瑜的利用.
心中为子衿鸣不平,原来那永远不变的誓言并非永远,所谓的期限也是假的.
窦明“瑜郎,你待我可真好,不过只怕父亲不肯,昔年窦昭母亲与我娘本是金兰密友,正是娘与父亲的情书才害死了她母亲.”
女子的声音,窦昭听出来了,是窦明.
窦昭的身体猛地一震,原来母亲竟是因为王映雪才死,自从嫁来侯府,她每日殚精竭虑打理府中事务,到头来居然是在为仇人铺了路.
#窦昭“厨房走水,叫人.”
窦昭再也无法忍受,这次她不会再忍,为了自己也为了子衿妹妹.
听到走水的呼喊,下人们正拿着水桶一个接一个地往厨房这边跑来,窦昭见差不多毫不犹豫地推开厨房门,一眼便看见依偎在一起的魏廷瑜和窦明,那副模样真叫人恶心.
两人未曾反应过来,就看见窦昭进来急忙站起身整理衣服.
魏廷瑜“夫人,是我的错,你莫要伤明儿.”
魏廷瑜看着窦昭,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窦昭替沈子衿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想着不知妹妹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用尽一生去爱的,不过是一个负心郎该有多难过.
#窦昭“我不会伤她,倒是要谢谢你们,没让我成了糊涂鬼.”
窦昭的声音冰冷而坚定.
#窦昭“不过我倒想问问侯爷,曾经对子衿妹妹许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曾有假.”
窦昭逼视着魏廷瑜.
魏廷瑜眼神闪躲不敢去看窦昭,反而握住窦明抓着他胳膊的手.
魏廷瑜“不曾,我是真心爱子衿.”
#窦昭“可你也是真心骗她,枉她一片痴心,到头来也没看清你的真面目.”
窦昭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和不屑.
魏廷瑜“我是真的爱过她,可我也不能只爱她……”
魏廷瑜越说声音越小,看着他那副懦弱的样子,窦昭轻笑着从怀中拿出那块当年他们定情的玉佩,狠狠扔在魏廷瑜身上.
#窦昭“她已经死了,你的爱她不稀罕,惟愿她下辈子别再遇见你这样的人.”
魏廷瑜一愣子衿死了?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才多久不见竟然死了,身后的窦明扯了一把魏廷瑜,魏廷瑜这才回过神来.
看他们这副样子,窦昭释然地笑着,子衿妹妹……别怕……很快姐姐就来陪你……
窦昭利落的拿起散落在灶台上的衣服,放到药炉上点燃,拿着衣服朝外走去,扔在地上.
#窦昭“我窦昭嫁入济宁侯府十载,素日竭心尽力打理府中内务,从未有对不起魏廷瑜和窦明之处,而沈姨娘才刚死,他们却在后厨白日通奸.”
#窦昭“凉薄之君不堪托付,仇人之女难为家人,来日这家丑闹到公堂,大伙皆是见证.”
拔下头上子衿妹妹送她的发簪,掀起一片衣袍,将其一把割下,扔在着火的衣服上.
#窦昭“从今日起,我不再是济宁侯夫人,子衿妹妹也不再是济宁侯宠妾.”
将簪子收起,窦昭带着妥娘来到侯府门口,而门口早已停留着一副棺材,里面躺着的是离去不久的沈子衿.
寒冷的夜,窦昭和妥娘两人相伴她们一起带着沈子衿离开.
来到城门口,只见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焚烧的尸体和流离失所的百姓.
百姓们看到来人,本想讨一口吃食,却见是两个娘子带着一个棺木便打消了想法.
窦昭不忍不顾妥娘的拒绝,将自己所带的吃食分给百姓就当是积德行善.
山河破碎,国将不国,世事难料,此番带着子衿妹妹长辞,已是诀别.

【图源∶@小fang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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