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车外,寒风呼啸着掠过,吹起地上的枯叶仿佛她此刻凌乱的思绪,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子衿妹妹的模样,那温柔甜美的笑容,那清澈明亮的眼眸仿佛还在眼前.
可如今,子衿却已香消玉殒被那所谓的“爱”字磋磨了一生,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深爱着的人竟是在利用她.
窦昭心中一阵刺痛,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永远无法忘记子衿临终前那绝望而又释然的眼神,那是对命运的无奈,也是对爱情的绝望.
正沉浸在悲痛的思绪中,耳边突然传来妥娘急切的声音:“夫人,小心!”
窦昭猛地回过神来,只见不远处的前方,正蹲着一个孩童,窦昭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猛拉缰绳,试图转换方向.
马匹却因受惊而突然发力,挣脱了缰绳,朝着一旁的草丛里狂奔而去.
窦昭和妥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由于惯性,两人狠狠地摔倒在地.
板车因为前面没有东西担着,也不受控制地朝前滑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一双手及时出现稳稳地扶住了板车,这才没有惊扰到棺木里的人.
妥娘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急忙将一旁的窦昭从地上扶起,窦昭站稳身子后,心中又惊又怕同时也充满了感激.
她急忙上前,本想向那位好心人致谢却不料一阵寒风袭来,将好心人的风帽吹落,窦昭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眼前的人,竟然是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破地长枪,年少鹤发,正是骠骑将军宋墨,此刻的他,眼神冷峻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宋墨将棺材稳好,这才松开了手,他的目光转向坐在地上的小女孩微微弯下腰,轻轻地抱起小女孩,将她稳稳地站好,然后细心地整理了一下她的衣衫.
接着,他捡起地上刚才女孩拿在手里的麦穗,又拿出一些干粮,轻轻地放到女孩背后的竹篓里,目送着女孩离开.
身边的陆鸣上前,压低声音说道:“将军,是济宁侯府的车架.”
宋墨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窦昭和妥娘身上,他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眼,然后缓缓地走向棺材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宋墨“眼下京城正乱着,你们因何来此?”
眼看着宋墨离棺材越来越近,窦昭心中一阵紧张,她下意识地向前跨了一步,将棺木护在身后.
尽管心中充满了恐惧,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透着一股勇敢与执着.
窦昭“我欲带妹妹还乡……”
窦昭的话音未落,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突然出现一个和尚自称圆通,他走上前来,看了看窦昭.
纪咏“贫僧替你诊脉.”
圆通和尚伸出手,搭在窦昭的手腕上,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他收回手摇了摇头说道.
纪咏“身子病成这样,路途还颠簸受冻,不必还乡,可以还天了.”
说完,他看向棺材不禁又摇了摇头.
纪咏“先入寺避寒吧,喝碗热汤药.”
圆通和尚刚想带人走,却被宋墨身边的陆争拦住了,陆争一脸警惕.
“眼下这种情形,怎么能收容来路不明之人.”
宋墨的目光从始至终一直落在窦昭护在身后的棺材上,他心中好奇不知里面躺的究竟是谁,竟然能在如此乱局中还执意带着还乡.
宋墨沉默了片刻,然后拿出骨笛,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响,顿时,草丛两旁闻声突然跑出一堆人其中一个还拉着刚才跑了的马.
宋墨“方才以为是敌军斥候,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宋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不知此话是对活人说还是对死人说,接着,他转头对陆鸣说道
宋墨“陆鸣,修好车架,送侯夫人和棺木入寺庙.”
陆鸣一愣,心中有些疑惑棺材难道也要带走?但他看到窦昭那紧张的模样,便知道她对棺材里的人极为看重于是便立刻去照办了.
宋墨的人帮忙抬棺材时,窦昭在旁边紧紧地盯着,眼神中充满了担忧,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会惊扰到里面的人.
她也不上马,就这么默默地跟在棺材旁边一步一步地朝着寺庙走去,直到进了寺庙,窦昭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进了寺庙后,众人吃了些东西窦昭却无心进食,她急匆匆地来到棺木前,在妥娘的帮忙下,她缓缓地推开棺木的盖子.
看着里面的人窦昭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子衿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里面,正在擦枪的宋墨听到了抽泣声,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看到了被推开的棺木.
心中一动,带着一丝怀疑慢慢地走到棺木前,当他朝里看去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而又憔悴的面容,眉目温和似是睡着一般,梳妆整齐想来身后事被人打点的很好.

宋墨微微皱起眉头,心中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女子究竟是谁能让窦昭如此珍视.
他转头看向窦昭,只见她正泪流满面地看着棺木中的人眼神中充满了悲痛与不舍.
宋墨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妥娘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夫人如此伤心心中也很不是滋味,而圆通和尚则在房外静静地念着经,仿佛想要用佛法来化解这世间的悲痛.
过了一会儿,窦昭慢慢地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她看了看宋墨.
窦昭“今日多谢将军相助.”
宋墨微微点了点头.
宋墨“雪路难行,侯夫人又病重孤身一人带着棺木究竟是何要紧事?”
窦昭沉默了片刻,目光低垂似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宋墨静静地坐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能感觉到窦昭似乎有难言之隐.
窦昭“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怕说出来污了将军的耳.”
窦昭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
宋墨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关切.
宋墨“可是与棺中女子有关?”
窦昭抬起头看着宋墨,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窦昭“济宁侯与我异母之妹趁我病重暗中通奸,偏在子衿妹妹刚死不久叫我撞见.”
窦昭“子衿妹妹一生善良却被那凉薄之人魏廷瑜利用最后郁郁而终.”
说到这里,窦昭的声音有些哽咽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着.
窦昭“魏廷瑜为了谋取我妹妹家产,不惜许下虚假的誓言,骗得我妹妹的真心以待,成婚不过半年便露出本来面目,任她在侯府中受尽折磨.”
宋墨听着窦昭的讲述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没想到再次听见她的名字竟是阴阳两隔.
窦昭苦笑一声.
窦昭“我欲和离,想带着子衿妹妹离开,可盛天府因京城动乱,无人当值,因而想带着子衿妹妹回乡报官,也正好葬了她.”
宋墨“原来如此,是我冒犯了侯夫人.”
宋墨微微皱眉,话语中带着一丝歉意.
窦昭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悲痛.
窦昭“将军言重,我亦不再是济宁侯夫人,我姓窦,族中行四……妹妹姓沈,族中老幺.”
宋墨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说道.
宋墨“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子衿遭遇实在令人惋惜.”
窦昭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想起子衿妹妹曾经对魏廷瑜那炽热而又毫无保留的爱,最终却换来那般残酷的结局,心中的悲愤与不甘再次翻涌.
窦昭“子衿妹妹一生为情所困,错信了那凉薄之人落得如此下场,而我只恨自己未能早点带她脱离苦海.”
窦昭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责,宋墨微微叹了口气.
宋墨“这世间薄情之人太多,错付真心的又何止她一人.”
在那间弥漫着沉重气息的房间里,窦昭望着眼前的宋墨,心中满是疑惑不禁轻声问道.
窦昭“将军掌握新朝,权柄无双,因何满头华发,眉宇间尽是失意.”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探究,目光紧紧地盯着宋墨,试图从他那布满沧桑的脸上寻找到答案.
宋墨闻言,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无奈,他刚欲开口,却突然感觉一阵血气上涌,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就这样直直地吐在了一旁的棺木之上,那殷红的鲜血,在棺木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窦昭见状,心中一惊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棺木,看到宋墨嘴角的血迹也沾到了棺木中的人心中顿时一紧.
赶忙从怀中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为子衿妹妹擦去血迹,动作轻柔而又急切仿佛生怕弄疼了那已经逝去的人.
窦昭“子衿妹妹,莫要怪罪.”
窦昭一边擦拭着血迹,一边喃喃自语眼中满是心疼与愧疚,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不安.
就在这时,房间外的天空中一瞬间北方有两颗星星同时闪烁出了耀眼的光芒.
那光芒璀璨夺目,仿佛要穿透这沉沉的夜幕,正在外观星的圆通和尚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他微微抬起头,望向天空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与思索.
圆通和尚凝视着那两颗闪烁的星星,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的目光缓缓地转向房间里的宋墨与他面前的棺木,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而神秘的意味,轻轻地叹了口气,口中喃喃念道.
纪咏“一切皆是因果,皆是宿命啊.”
房间里,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影子,宋墨看着窦昭为棺木中的人小心翼翼地擦拭血迹的举动,心中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一般.
他下意识地立马后退两步,脸上露出一脸歉意,嘴唇微微颤抖.
宋墨“沈姑娘,失礼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悔恨.
窦昭的手微微一顿,她的目光依旧紧紧地锁在棺木中的人身上.
窦昭“将死之人,一生错付.”
她的声音轻柔却透着深深的悲凉,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无数的痛苦与无奈.
宋墨重复了一遍窦昭的话,目光投向这个年纪轻轻便因爱而终的子衿.
他看着棺中面容苍白却依旧带着几分倔强的沈姑娘,薄唇轻启.
宋墨“看来窦四小姐与沈姑娘很是要好.”
往事暗沉不可追,那便听听她过去的事.
窦昭一袭素衣,脸上泪痕未干,听到宋墨的话微微一怔,而后轻声说道.
窦昭“我是嫁进侯府后才结识了妹妹,原以为她会和我在后宅争斗,不曾想在后宅的日子里是妹妹一直陪着我,就这样我们一起度过十载光阴.”
思绪飘回到十年前,那时窦昭刚嫁入侯府,侯府内宅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初来乍到孤立无援,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沈姑娘,彼时的沈府小姐,生得一双灵动的眼眸,性子直爽又倔强.
窦昭原以为她会和其他后宅女子一样,对自己这个外来者充满敌意,可没想到沈姑娘却主动向她示好.
沈子衿“窦姐姐,这侯府内宅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咱们姐妹相互照应着些.”
沈姑娘笑着递给窦昭一只亲手绣的帕子,那笑容真诚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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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她们一同在花园中赏花品茗,一起在佛堂中虔诚祈福.
每当窦昭被魏廷瑜姐姐刁难,或是遭其他妾室算计的时候,沈姑娘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边,为她出头.
记得有一次,窦昭不小心打翻了姐姐最心爱的瓷器,姐姐大发雷霆,要罚她跪祠堂.
沈姑娘得知后,冲进祠堂,挡在窦昭身前.
沈子衿“姐姐,这瓷器是我和姐姐一起观赏时不小心碰倒的,要罚就罚我吧.”
姐姐虽怒,但此时的沈姑娘正得魏廷瑜宠爱也敢太过苛责,最终此事不了了之.
从祠堂出来,窦昭看着沈姑娘,眼中满是感激.
窦昭“妹妹,谢谢你.”
沈姑娘拍了拍她的手.
沈子衿“姐姐说的哪里话,咱们姐妹本就该同甘共苦.”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们的情谊也越来越深厚,可命运弄人,沈姑娘满心皆是对魏廷瑜的深情,可魏廷瑜却对她日渐冷落,视她的心意如无物.
在被冷落的那段日子里,子衿整日郁郁寡欢,如同被阴霾笼罩的花朵,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窦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尽办法逗她开心,陪她度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时光.
子衿常常独坐窗前,望着窗外的落花,暗自垂泪,窦昭为了让她振作,带着她在侯府的花园中漫步,指着那些盛开的花朵笑道.
窦昭“子衿妹妹,你瞧这些花儿,即便无人欣赏也依旧开得这般灿烂,咱们也该像这花儿一样,坚强些.”
又或是拉着子衿一起做女红,故意将针线弄得一团糟,惹得沈姑娘破涕为笑.
沈子衿“姐姐,你这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差了.”
窦昭也跟着笑.
窦昭“只要妹妹能笑,我手艺再差又何妨.”
在窦昭的陪伴与开导下,渐渐的子衿对魏廷瑜的幻想逐渐消失,她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不该只围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打转.
于是,她收起了心中的伤痛,开始一心一意帮助窦昭在侯府打理事务.
侯府内宅,向来是是非之地,各种琐事繁杂,人心叵测.
幸好她们都有彼此,两人联手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一起制定府中的规矩,合理安排下人的分工,对那些试图兴风作浪的妾室和奴仆,也毫不留情地进行整治.
外界虽有传言,说她们两人在侯府中争权夺利,关系不和.
可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彼此的心始终都是一起的.
沈子衿“姐姐,有你在,我便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子衿靠在窦昭的肩头,泪水浸湿了窦昭的衣衫.
如今看着棺中的子衿,窦昭心中满是不舍.
窦昭“妹妹,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往后这世间便只剩我一人了.”
宋墨看着棺木中人,微微叹息.
宋墨“逝者已逝,窦四小姐还请节哀,子衿能有你这样的知己,想必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窦昭缓缓起身,望向远方目光中满是思念.
窦昭“妹妹,若有来生,我们还做姐妹,下次我定不叫你错付终身……”
风轻轻拂过窦昭身旁烛火,仿佛是子衿的回应,带着一丝眷恋和不舍,渐渐消散在这寺庙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