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干犯朝廷体统,按律当没入教坊司!"
刑部尚书的声音在奉天殿回荡。寒烟跪在冰凉的青砖上,镣铐磨得腕间伤口又渗出血来。她偷眼看向丹墀——萧云璟一身亲王蟒袍,指尖正摩挲着那枚羊脂玉佩。
"陛下。"他突然出列,"柳氏精通盐务账目,儿臣请旨留作幕僚。"
满朝文武倒吸冷气。太子轻笑:"七弟是要个女先生,还是……"
"儿臣要的是沧浪亭改词的柳墨。"萧云璟直视龙椅,"不论男女。"
寒烟猛地抬头,恰见他广袖翻飞间,露出半截他们联句的诗笺。
行辕书房夜飘苦药香。萧云璟握着她手腕涂药,忽然从她袖袋掉出一方胭脂笺。
"这是……"
寒烟急去抢,却被他念出上面小字:"'若教月下逢君子,折尽春风碧玉枝'——柳小姐好大的胆子。"烛火将他眉间疤痕映得鲜活,"在牢里还写艳词?"
"殿下可知,"寒烟抽回手,"那日沧浪亭我改'多情却被无情恼',其实是恼你。"
"恼我什么?"
"恼你明明是皇家鹰犬,偏要装文人骗我联句。"
萧云璟忽然将胭脂笺按在盐账密文上。朱砂字迹与墨字重叠处,赫然显出"东宫"二字。
三更梆子响时,寒烟被窗纸上的血手印惊醒。她刚摸到簪子,柳如霜就跌进来:"太子…太子要杀你……"
"为什么帮我?"
"他们毒死了娘亲。"如霜呕出口黑血,"姐姐…逃……"
院墙外已有弩箭上弦声。寒烟飞速换上萧云璟挂在屏风上的常服,将诗稿残页咬在唇间,蘸血在妆镜写下: “愿君如同我如星”
最后一笔尚未干透,她已翻窗融入夜色。身后传来破门声,以及萧云璟撕心裂肺的:"柳寒烟——"
寒烟在暗巷里狂奔,粗布麻衣被夜露浸透。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拐进一条死胡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墙,屏住呼吸。
"搜!她跑不远!"
东宫侍卫的刀光在巷口闪过。寒烟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自己不能被抓——一旦落入太子手中,不仅她会死,萧云璟的盐政案也会功亏一篑。
她抬头望向高墙,深吸一口气,猛地攀上墙角的歪脖树,翻进了隔壁的宅院。
落地时,她的脚踝狠狠一崴,疼得几乎跪倒。可还没等她站稳,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谁派你来的?"
低沉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寒烟浑身一僵。这声音……不是东宫的人。
她缓缓抬头,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的脸——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我……我只是逃命的。"她低声回答,嗓音沙哑。
面具人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突然,墙外传来追兵的喊声:"去那边看看!"
寒烟心头一紧,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袖子。
面具人沉默一瞬,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跟我走。"
她被带进一间破旧的柴房,面具人点燃了一盏微弱的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寒烟终于看清了他的装束——一身粗布短打,腰间别着一把短刀,不像官兵,倒像是江湖人。
"你是谁?"她警惕地问。
面具人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递给她:"吃。"
寒烟没接,只是盯着他:"为什么要救我?"
面具人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身上有血书。"
寒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临逃前在妆镜上写的那句"愿君如月我如星",竟被这人看见了?
"你认识萧云璟?"她试探地问。
面具人没回答,只是缓缓抬手,摘下了青铜面具。
寒烟的呼吸瞬间凝滞。
面具之下,是一张她熟悉的脸——眉目如剑,左眉间一道浅疤。
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满是血痕,嘴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殿下?"她声音发颤。
萧云璟看着她,眼神复杂:"你跑得倒快。"
原来,萧云璟早料到太子会派人灭口,故意放出寒烟逃跑的消息,自己则暗中尾随。那些追兵,有一半是他的人假扮的。
"太子已经怀疑你了。"寒烟低声道,"柳如霜临死前说,他绝不会让你活着回京。"
萧云璟冷笑:"他当然不会。"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寒烟:"看看这个。"
寒烟展开信纸,瞳孔骤缩——
信上清清楚楚写着,太子与江南盐枭勾结多年,甚至……当年端敬皇后的死,也与他有关。
"所以,你查盐政案,其实是为了……"
"报仇。"萧云璟的声音冷得像冰,"也为了你。"
寒烟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我母亲因盐政而死,你父亲因盐政入狱。"他轻声道,"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夜更深了。
寒烟靠在柴堆旁,疲惫地闭上眼睛。萧云璟坐在她对面,静静擦拭着短刀。
"殿下。"她忽然开口,"如果我们失败了……"
"没有如果。"他打断她,"我会赢,你也会活着。"
寒烟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知道,这条路注定血腥。但至少此刻,她不是一个人。
窗外,月光洒落,照亮了两人的侧脸。
破晓时分,寒烟被一阵急促的鸦啼惊醒。她猛地坐起,手已摸到藏在稻草下的短刃——却发现萧云璟不在柴房内。
门外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尸体不见了?"萧云璟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惊怒。
"是,殿下。"另一个声音回答,"柳二小姐的尸身昨夜还停在义庄,今早却……"
寒烟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如霜死了,连尸骨都不得安宁。
她轻轻推开门,晨雾中,萧云璟正与一名黑衣侍卫交谈。见她出来,侍卫立即噤声退下。
"太子在找东西。"萧云璟转身,眉间疤痕在晨光中格外清晰,"柳如霜临死前,可曾给过你什么?"
寒烟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枚染血的铜钥匙:"她只塞了这个给我,说是……娘亲的嫁妆匣子。"
钥匙上刻着小小的"双鲤"纹样。萧云璟瞳孔微缩——这是江南漕帮的信物。
正午时分,寒烟扮作卖花女混进城中。街市上到处张贴着她的通缉令,画影图形旁还附着一行小字:"活捉赏千金"。
她压低斗笠,在茶肆角落坐下。邻桌两个盐商正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七皇子遇刺重伤,太子爷昨儿个亲自去别院探病了……"
寒烟手中的茶盏一颤。萧云璟明明与她在一处,怎会——
"怪就怪在,"盐商继续道,"太子爷进去不到一刻钟就匆匆走了,后来别院突然戒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她放下几枚铜钱起身,心跳如雷。这分明是个局!
太子别院守卫森严,寒烟绕到西侧矮墙下,发现墙根竟有人新挖的狗洞,旁边扔着半块桂花糕——这是她幼时与如霜偷溜出府常用的把戏。
洞内传来细弱的猫叫。
寒烟浑身发冷,慢慢爬进去,却在看清院内情形时僵住了——
海棠树下,一个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正在绣花,月白衣裙,鬓边簪着白绒花。那低眉顺目的姿态,活脱脱就是柳如霜!
"姐姐终于来了。"女子抬头微笑,唇红如血,"我等你好久。"
寒烟倒退半步,后背撞上一堵人墙。太子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柳姑娘,别来无恙?"
地牢里,寒烟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太子用匕首挑起她的下巴:"你以为萧云璟真会为你拼命?他连亲娘都护不住。"
刀尖划过她脖颈,血珠滚落。
"告诉你个秘密。"太子俯身,"柳如霜没死,她才是真正的柳家嫡女——而你,不过是本宫十五年前安插的棋子。"
寒烟大笑起来,笑得铁链哗啦作响:"殿下编故事的本事,比说书的强些。"
"不信?"太子击掌,牢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老嬷嬷——正是当年柳夫人的陪嫁丫鬟!
"二小姐确实胎里带病,夫人怕养不活,就……"老嬷嬷不敢看寒烟的眼睛,"从人牙子那儿买了个同日出生的女婴……"
寒烟耳边嗡嗡作响。难怪父亲总对她冷淡,难怪如霜死前说"对不起"……
"现在,把漕帮密道图交出来。"太子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血,"本宫可以让你继续做柳家大小姐。"
寒烟啐出一口血沫:"做梦。"
深夜,别院突然火光冲天。
寒烟在浓烟中咳嗽着,听见牢门被劈开的声响。萧云璟满身是血地冲进来,一剑斩断她腕间铁链:"走!"
"你怎么……"
"你送我的胭脂笺。"他拽着她狂奔,"我让人浸了磷粉,遇风即燃。"
身后追兵如潮。过角门时,萧云璟突然闷哼一声——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肩膀!
寒烟反手扶住他,却在抬头时骇然僵住——火光中,那个酷似如霜的白衣女子正站在墙头,手中弩箭对准了萧云璟的后心!
"小心!"
她猛地推开萧云璟。弩箭破空而来,狠狠钉入她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