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演出时间的临近,观众席上渐渐座无虚席。
高城在暗红色的绒布座椅间微微挺直脊背,他的目光如炬,在涌动的人海中焦灼地搜索。
终于,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后台入口的暖光中浮现——姜白欢正与导演核对流程,她的双眸如寒星般锐利,却裹着一层温热的雾气,仿佛将全部心神都熔铸进了即将绽放的舞台。
那一刻,高城的心底悄然泛起涟漪,似有暖流漫过胸腔。
舞台骤然被鎏金般的灯光点燃,音乐如奔涌的潮水漫过观众席。
姜白欢率领演员们踏着鼓点登场,他们的步伐整齐如雁阵掠过天际,军绿色的演出服在光影中流转出钢铁般的质感。
每一帧动作都是淬炼千次的结晶:转身似在丈量边疆的经纬,抬手如托起祖国的山河;表情更是将戍边将士的坚韧与柔情雕刻入骨髓,蹙眉时风雪呼啸,展颜时春意破冰。
观众席陷入静默的震撼,旋即又被激情点燃——掌声如春雷滚过剧场,欢呼声浪几乎要将穹顶掀翻。
高城凝视着聚光灯下那个飒爽的身影,他的胸腔被一股灼热的骄傲填满,那些深夜排练厅的灯火、她膝盖上未愈的淤青、剧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此刻都在舞台上化作璀璨的星辰。
《界碑上的星辰》落下帷幕时,大幕后的掌声仍如浪潮翻涌。
姜白欢携团队深深鞠躬,戎装上的绶带随呼吸起伏,仿佛仍在诉说着边关的风声。
卸下戎装的演员们回到后台,汗湿的鬓角在化妆镜里闪着光,姜白欢指尖抚过被泪水晕开的妆痕,望向镜中众人眼底未散的炽热,嘴角终于漾起一抹笃定的笑意。
“白欢…演出简直太成功了!”
周书娣眼眶泛红,笑意却如春日的阳光般绽开,她猛地将姜白欢拥入怀中,手臂勒得紧紧的,仿佛要将所有激动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她的话语说到一半突然顿住,鼻尖还蹭着姜白欢的肩颈,却倏然抬头,眼角眉梢都挤出一个狡黠的弧度——那笑容仿佛在说“我懂的,我都懂的”。
她抬了抬下巴朝身后示意,又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姜白欢的腰侧,这才松开手,脚步轻快地溜了出去,留一道未尽的余音在空气中飘荡。
姜白欢转身望去,只见高城正站在走廊的光影交界处。
他凌厉的眉眼此刻被温柔浸透,连瞳孔里都漾着暖融融的光,她心头一颤,像是被春日的暖风拂过心尖,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化妆间的门“咔嗒”一声轻响,高城踏入室内,顺手将门虚掩。
姜白欢的脚尖不自觉地踮起,三步并作两步朝他奔去,整个人像只归巢的乳燕扑进他怀里。
高城早有预料般稳稳接住她,手臂环住她纤腰时,掌心还带了几分珍重的力道,他另一只手将怀中那束红玫瑰递出,花瓣上还凝着水珠,像是刚从花房摘下。
姜白欢接过花束,鼻尖埋进层层叠叠的花瓣间,深吸一口沁人心脾的芬芳。
她仰头看他时,笑容比手中的玫瑰更明艳几分,眼波流转间像是盛满了碎钻。
“晚上陪你庆祝一下?”高城垂眸凝视她,声线低沉如大提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发顶时,轻轻吻在她光洁的额头。
姜白欢指尖抚过花瓣,笑意里添了几分狡黠:“晚上得和团里一起聚餐…你怕是不能去咯”
高城眉头微蹙,拇指指腹捏上她脸颊软肉,力道轻得像羽毛划过,“怎么?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姜白欢连忙扯住他衣襟站直,睫毛扑闪如蝶翼:“哪有!我就是…想低调些,免得影响不好”她说话时,化妆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像一幅剪贴画,边缘都泛着柔光。
高城深深吸了口气,将怀中人更紧地揽住。
他下颌抵在她发顶,嗓音里裹着砂砾般的无奈:“过段时间连里要组织红蓝对抗军演,封闭式推演……怕又得有好一阵子见不着你”
这场军演是部队战斗力的淬火试炼。
红蓝双方的每一道战术指令、每一次沙盘推演,都牵系着战友们血肉相搏时的安危。
他必须将每个细节淬炼成刀锋,把预案打磨成铠甲。可此刻,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栀子香的气息,喉间的离愁竟如野火般燎原。
姜白欢能感受到他胸腔里震颤的心跳。
她指尖抚过他肩章上的军徽,声音轻柔却坚定:“你只管放心去备战,我会照顾好自己”尾音未落,化妆间的木门被叩响,铜质门把手震颤出清脆的嗡鸣。
“估计是团里其他人来找我了”姜白欢轻声说道。
高城松开手臂,姜白欢整理裙摆时,他已侧身将门拉开一道缝隙——门外站着位身着常服的男中校。
高城瞳孔微缩,军人的直觉让他嗅到危险,便侧身让开半步,却并未完全退开。
“不好意思,我找姜白欢同志”袁朗的嗓音裹着常年发号施令的沉哑。
他礼貌颔首,余光却瞥见屋内的高城——那人如松柏般钉在原地,右手虚握成战术戒备的姿势,指节泛着常年握枪的青白。
袁朗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绷住表情,将笑意压成锋利的弧度。
姜白欢对这位不速之客的来访颇感意外,她扬起职业性的微笑:“首长好,我就是姜白欢”化妆镜的冷光映在袁朗脸上,勾勒出他凌厉的轮廓。
只见她脸上也露出疑惑迷茫的表情,见此高城暗暗决定留在这里,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袁朗看到姜白欢脸上露出的迷茫表情,差点都气笑了,但他的职业素养让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笑意,然而最终还是没忍住,微微扬起嘴角。
高城沉默地观察着袁朗的每一个微表情。
对方看似礼貌的问候里藏着刀刃般的试探,他悄然半步挪至姜白欢身侧,掌心若有若无地扣住她的手腕——这是一个保护的姿态,更是一个宣示主权的动作。
袁朗用眼角余光丈量着两人间的微妙磁场姜白,欢的迷茫与高城的戒备,在他眼底织成一张有趣的网。
思索数秒后,他忽地轻笑出声,指尖轻点掌心,礼貌又不失锋芒地自我介绍:"你好,姜白欢同志,我是袁朗,今日演出大获成功,特来当面道贺"话音未落,尾音已悄然隐去,目光却如鹰隼般锁住对方。
姜白欢瞳孔微缩,面上却扬起得体的笑容,礼节性颔首:"袁中校过誉了"刹那间,记忆深处某根弦被悄然拨动——这声音...似曾相识?可任凭她如何搜寻,那抹熟悉感却始终缥缈如雾。
袁朗忽地话锋一转,唇角笑意加深:"不知姜同志的酒量...是否也能这般惊艳?"此言一出,高城指节骤然绷紧,姜白欢亦愣怔当场。
她暗自揣摩对方意图:是试探虚实?还是另藏机锋?思忖间,已得体作答:"承蒙关心,我鲜少饮酒,实在愧对'惊艳'二字"
高城侧眸瞥见她睫羽轻颤,嘴角弧度恰到好处地藏着疏离,不禁暗自赞许。
袁朗见状,眼底掠过一抹兴味,面上却维持着滴水不漏的礼貌:"原来如此…文工团庆功宴上少不得推杯换盏,若有机会,倒想见识见识姜同志的'酒量真理'"
姜白欢眉梢微挑,婉拒之意更添三分坚定:"多谢袁中校美意,今夜团内自有安排,我这拙劣酒量,怕是要扫了兴致"话音未落,高城已不动声色地侧身半步,似要将她护在身后。
袁朗凝视二人片刻,终是敛了笑意,礼节性颔首致意:"既如此,便不叨扰了,期待下次观赏姜同志更精妙的表演"言罢转身离去,皮鞋叩击地面的声响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