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指尖轻柔地松开她,却仍将呼吸的距离维持在咫尺之间,让姜白欢能清晰感知到他温热的吐息与他身上那股硝烟与松木交织的气息。
“那时突然消失,是因为……”他的声音像钢铁铸就的誓言,沉入她的耳畔,“我在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姜白欢的心口骤然一窒,目光淡淡地凝在他脸上,未发一言。
铁路的瞳孔深处掠过一抹温柔的波纹,喉结滚动着续道:“伤好后,我本想立刻去找你,可我……突然怕了”
姜白欢微微垂下眼帘,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阴影,掩住眼底翻涌的暗潮——他的话如同一颗沾血的石子,坠入她静如死潭的心湖,漾开层层苦涩的涟漪。
她怎会不知,那段血色与硝烟交织的经历于他是勋章,于她却是一场无休止的噩梦。
他失踪的每一日,她都在猜测他是否正躺在某个荒郊野岭的泥地里流血,或是被囚于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等待救援,此刻他站在这里,她却连伸手触碰的勇气都近乎耗尽。
她缓缓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眸底,那里面翻滚着比战场更激烈的挣扎,唇瓣启合间,声如蝉翼:“怕什么?”
沉默在空气中凝结成无形的茧。
良久,他才哑声道:“我怕我的世界是枪林弹雨编织的囚笼,会连你的裙角都染上血色;我怕只能给你一枚子弹壳打磨的戒指,却给不了你安稳的晨昏;我怕你会在无数个我奔赴黑暗的深夜,蜷缩在空荡的沙发里数着秒针,直到眼泪浸透枕巾……”
姜白欢听着这些剖心之言,情绪如潮水般翻涌。
每一个字都像利刃剜进心脏,却也在剜开的同时,将更深的牵绊种进血肉,她早该明白,这个男人的爱是带着硝烟味的,可她却偏偏在第一次闻到那味道时,就甘愿做了他命里的囚徒。
但她更清楚,自己爱的是铁路这个人。
即便他的世界像随时会脱轨的列车般危险,即便他给不了安稳如铁轨延伸的平凡生活,她仍愿与他执手同行。
可那些炽热如蒸汽机的誓言,终究成了锈迹斑斑的过去式,她重新启动了生活,学会在没有铁路的日子里,让心跳与站台的广播声解耦。
姜白欢抬眸直直锁住铁路的眼睛,瞳孔深处还凝着未蒸散的雾气,胸腔里那句"可你从未问过我想要什么"像被卡住的齿轮,最终吐出的却是轻飘飘的"都过去了"。
铁路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泛红的眼角,动作轻得像怕惊散蝴蝶。嗓音低哑带着涩意:"可你的眼睛告诉我......并没有"
温热触感让姜白欢眼眶骤热。
她知道,他总是能精准捕捉她藏在微笑里的裂纹,那些被他称作"弄丢"的岁月里,思念如暗轨上的藤蔓悄然疯长,在午夜梦回时缠住呼吸,但她只能将汹涌的情绪压成行李箱底的旧车票,任其蒙尘。
"那又如何?"她用力眨眼逼退泪意,声音发颤却执拗如生锈的刹车,"我现在的生活里,不再只容得下一列呼啸而过的火车"尾音带着细微的战栗,像绷到极致的琴弦。
铁路的瞳孔黯得像被阴云笼罩的隧道口。
他沉默着吞咽下喉间的千言万语,最终扯动嘴角绽出苍白的笑意:"我明白,或许列车早已错站,但作为被你爱过的乘客,我仍会在月台为你亮着灯"他的叹息混着站台的风,飘散成看不见的遗憾。
姜白欢的心像被钝器重击,酸涩漫上喉间。
她深吸一口气,将紊乱的呼吸谱成新的节拍,是的,时光无法倒流,沉溺于往昔徒劳无益,此刻她正站在人生交错的岔道口,身后是未熄灭的旧站台,眼前是迷雾笼罩的新铁轨——而她必须拖着斑驳的行李箱,继续向前。
铁路凝视着低垂着头的姜白欢,目光如潮水般起伏,喉结微微颤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卡在唇齿间。
他向前挪了两步,皮鞋在地板上摩擦出细碎的声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绒盒,指尖在盒沿摩挲了半晌,才郑重地递到女孩面前。
姜白欢睫毛轻颤,缓缓抬眼。
那绒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打开后,一枚钻石戒指静卧其中,戒身镌刻着细密的纹路,钻石在缝隙间闪烁,像是凝固的星芒。
她呼吸一滞,掌心不自觉地蜷缩:“这是……”
铁路的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眼底却藏着未褪的涩意,他望向她的目光如同穿越时光的绳索,将人拽回某个停滞的节点:“本该在你生日那晚交给你的,求婚戒指,可那场任务……”他倏然顿住,将绒盒轻轻覆在她掌心,“就当是个念想吧,收着它”
姜白欢的手指触到绒盒冰凉的质感,仿佛烫手的炭火,她知道这戒指是未兑现的誓言,是沉甸甸的承诺碎片。
可她早已在命运的岔路口踏上了另一条轨迹——新的生活像无形的茧,将她裹得严实。
她咬住下唇,将绒盒推回他胸前,赌气般的语气裹着酸涩:“若你一定要给,我便扔进河里喂鱼”
铁路静默片刻,忽然轻笑出声,“随你处置”铁路微笑着说完,转身离去,背影在走廊光影交错中渐淡,仿佛被风吹散的旧报纸。
姜白欢独立在空荡房间,绒盒被她攥得发皱,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将她的思绪撕扯成碎片。
……泪水无声滴落,在绒盒上洇出微小的水痕。
次日清晨,A大队的晨雾还未散去。
袁朗将姜白欢送至直升机坪,趁其他人背过身时,迅速将琴盒塞进她怀中,他的指尖在她手背轻挠,像猫儿调皮的触碰,耳畔的低语裹着热气:“我会想你”直升机螺旋桨轰鸣作响,她透过舷窗望见袁朗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化作地平线上的一粒黑点。
机舱渐升,姜白欢望着下方褪色的营房、蜿蜒的跑道,胸腔里翻涌着酸楚与释然,她将绒盒与琴盒并排放在膝头,阳光从云隙漏下,在金属表面镀上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