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防盗链锁舌弹回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我背靠门板急促喘息，401室飘窗上的"我"正在用指甲在玻璃上划刻——那分明是我今晨在日记本写下的潦草笔记。

手腕内侧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掀开衣袖时，皮肤表面浮现出荧蓝色的数字：17。这个发现让我想起手册第九条被涂改的部分，那些被黑色记号笔覆盖的文字下，隐约能摸到凹凸的盲文。

卫生间镜面蒙着厚厚的水雾。当我伸手擦拭时，整面镜子突然渗出暗红色液体，镜中倒影延迟了半秒才做出相同动作。更可怕的是，那个"我"的右手正在融化，指尖垂落的血肉在镜面上拼出警告："不要相信管理员"。

整栋楼在此刻震动，窗外传来钢缆崩断的巨响。我扑到飘窗前，看见街道尽头的虚空裂缝扩张了三倍，柏油马路像被撕开的伤口般翻卷。像素风暴中升起无数萤火虫似的光点，细看竟是这些年失踪者的社保编号。

老妇人送来的第十二瓶牛奶在桌上自动爆裂。乳浆沿着桌缝流淌，在地面凝成清晰的二进制矩阵。当我用颤抖的手指蘸着奶渍破译时，得到的地理坐标直指地下室配电间——那里本该是堆放杂物的空间，但守则第三条明确标注"B1层不存在"。

电梯按钮果然没有B1选项。但在第十八次按下"1层"时，楼层显示屏突然抽搐着变成乱码。轿厢开始失重下坠，生锈的钢丝绳摩擦声里混杂着人类的呜咽。当红光应急灯亮起时，金属内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同一串数字：422。

配电间铁门被九道锁链缠绕，每把锁眼都插着半截断指。我举起从管理员室偷来的黄铜钥匙串，钥匙齿居然自动变形重组，与最新鲜的那截断指指纹完美契合。门内传出心跳般的轰鸣，成排服务器机柜在幽绿荧光中脉动，屏幕上滚动着所有住户的生命体征数据。

"第七代人柱稳定性97.3%，记忆侵蚀速率超阈值。"机械女声从头顶传来，我这才发现天花板上倒悬着数百个玻璃舱，每个舱内都漂浮着穿灰色风衣的"我"。他们有的正在碳化，有的长出金属骨骼，最靠近出口的那个突然睁眼，用口型重复着："你就是下一个锚点"

身后传来巡逻员特有的电子杂音。我转身时撞倒机柜，某块闪着红光的硬盘滚落脚边。插口接触皮肤的瞬间，海量记忆碎片涌入脑海：2014年暴雨夜的车祸、2020年实验室爆炸、2028年空间站事故...这些不属于我的死亡记忆，正在覆盖真实的过往。

401室方向传来玻璃爆裂声。整栋楼的电子钟同时跳回18:22，老妇人送奶车的轱辘声准时在走廊响起。我握紧从服务器上扯下的数据线——末端沾着干涸的血迹——这或许能解开街道重置的密码，但皮肤上的数字已经减少到3。

飘窗外的裂痕停止了扩张。穿白衬衫的"我"站在像素风暴边缘挥手，他身后的虚空浮现出街道全貌：二十二栋公寓首尾相衔组成莫比乌斯环，每个窗口都亮着相同的菱形光斑。当暮光第六次扫过402室的《住户守则》时，我终于读懂封底若隐若现的烫金暗纹：

"欢迎回家，第422号人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