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胥月的指尖刚触到粗麻布床单的纹路,鼻尖就被一缕若有若无的艾草香牵住了。睫羽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他费力地撑起上半身,木梁上垂着的草编灯穗正被穿堂风拂得轻晃,将斑驳光影洒在土墙上悬着的几串干草药上。
右肩的伤处缠着浸了药汁的纱布,凉津津的触感混着刺痛提醒他昏迷前的混战 —— 刀锋划破衣料的锐响、还有那支擦着耳际掠过的弩箭。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只触到磨旧的皮绳,贴身收藏的玉骨折扇早已不翼而飞。
"醒了?"
悦耳的嗓音惊得他指尖一颤,循声望去,木屋西北角的竹制矮几后,坐着个穿紫色衣裙的漂亮姑娘。她正往粗陶碗里碾着什么,石臼与杵碰撞的笃笃声里,几片干菊叶从她袖口滑落,在阳光里飘成金色的蝴蝶。
"别乱动," 女子抬头时,额角白皙的皮肤在光影里忽明忽暗,"肩伤缝了七针,再扯开裂口,阎王爷可要怪我多管闲事了。" 她搁下捣药杵,端起碗走向床边,踏在青砖上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南胥月盯着她掌心的药碗,深褐色的膏体泛着苦香,与金创药气味相似。他忽然注意到对方指尖沾着靛蓝色粉末,那是止血草的汁液,这种只有在极寒之地生长的药草,为何会出现在这江南形制的木屋里?
"你是谁?" 他攥紧床单的手背上,几处擦伤还在渗着血珠,"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女子将药碗搁在床头柜上,从木架取下新的纱布:"三日前晌午,我在二十里外的山洞里发现你的,肩颈处伤口还留着血,腿被人打断了,三窍也被废了。" 她说话时手法利落,拆旧纱布的动作轻得像在抚弄一片落叶,"别担心,你的伤还是可以治好的,兵器嘛......" 她忽然笑了,眼里盛着细碎的阳光,"扇子骨碎了,到时候你可以重新打造一把"
南胥月抿紧嘴唇,任由对方替他换药。窗外传来溪水撞击石头的哗哗声,混着远处隐约的狼嚎。他忽然想起昏迷前最后一眼 —— 雪地里连成蜿蜒的红线那是自己流出的鲜血,而自己昏迷时,瞥见的那抹逆着光的影字,原来就是这个带着药草的神秘女子。
"这是哪里?" 他望着木门上斑驳的门神画像,褪色的朱砂在暮色里泛着暗红。
"青蚨谷。" 女子收拾着换下的血纱布,竹帘外的暮色忽然浓了几分,"往前走三里有座石桥,过了桥便是官道。等你伤养好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腿上间若隐若现的皮肤,"想去哪儿都行。"
南胥月望着她转身走向灶台的背影,陶锅里的白粥正咕嘟冒泡。木桌上摆着半块没吃完的炊饼,旁边放着她的牛皮水囊,铜扣上的饕餮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他忽然摸到枕头下硬邦邦的物件,抽出来时心跳漏了半拍 —— 是自己碎了扇骨的扇子,已经不能用了
溪水声渐渐混着虫鸣,木屋的梁木在夜风里发出轻微的呻吟。南胥月捏着手里的扇子,听着女子在灶前搅粥的响动,忽然觉得这带着药香的夜晚,比自己被姨娘和弟弟拍的人虐杀的时候更让人安心,那些没问出口的问题,像窗外的夜色般,正一寸寸漫过雕花的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