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馆的穹顶正在播放英仙座流星雨纪录片。敖丙的侧脸被投影仪镀上一层星辉，睫毛在鼻梁投下蝴蝶状的阴影。
他正在笔记本上绘制射电望远镜结构图，突然被前排女生递来的岩矿标本挡住视线。
"敖同学，能帮我看看这枚辉锑矿的晶系吗？"凌灼转过身时，白大褂领口的名牌闪过金光——全国地质奥赛冠军的字样刺痛了哪吒的眼睛。
这个转学生三天前空降物理竞赛组时，哪吒就嗅到了危险气息。
凌灼考卷上永远工整的仿宋体、实验台纤尘不染的摆放角度，乃至永远扣到第三颗纽扣的衬衫，都像是刻意复刻的另一个敖丙。
更可恨的是他看敖丙的眼神，像是地质锤遇见稀有矿物般灼热。
"单斜晶系。"敖丙用镊子夹起标本，"不过你拿反了，柱状晶体的纵纹应该朝......"
玻璃门突然被撞开。哪吒拎着两杯奶茶晃进来，吸管精准戳进凌灼的矿物标本盒。
黑糖珍珠滚落在敖丙刚画好的望远镜结构图上，瞬间晕开大团墨渍。
"赔你。"哪吒把奶茶往敖丙面前一推，指尖还沾着篮球场的镁粉，"顺便提醒凌灼同学，下周海洋观测课需要穿潜水服。
"他故意把"潜水"二字咬得含糊，听起来像某种隐秘的挑衅。
凌灼慢条斯理地擦拭标本："听说哪吒同学上次浮潜吐了三个小时？"他转向敖丙时镜片闪过冷光，"或许该试试我的抗晕船训练法。"
敖丙擦拭图纸的手顿了顿。这个动作让哪吒想起他们第一次乘渡轮去鼓浪屿，自己逞强说要看海上日出，结果吐得昏天黑地时，是敖丙用薄荷糖压着他舌根，手指凉得像深海水母。
此刻实验室的排气扇发出蜂鸣般的噪音。
哪吒突然拽过敖丙的手腕："走了，老张找我们说观测站的事。"他拇指无意识摩挲对方突起的腕骨，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痕——是初二那年他翻墙失手，敖丙徒手接他时被铁丝网划伤的。
凌灼的声音幽灵般追到走廊："敖同学，明天要用的海底声呐图......"
"他会发你邮箱。"哪吒砰地关上门，震落墙角的应急指示灯。
暮色浸透实验楼时，敖丙正在机房调试声呐建模软件。
凌灼的气息混着雪松香逼近的瞬间，他本能地往左挪了半寸——这是常年躲避哪吒突袭养成的条件反射。
"这里需要修正。"凌灼的指尖越过他肩头点击屏幕，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银色手链，坠着枚蓝铜矿十字双晶，"海底断层的回波衰减率被高估了0.3个点。"
敖丙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谱曲线。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看清凌灼睫毛上沾着的矿物粉末。
他突然怀念起哪吒身上永远洗不掉的篮球馆橡胶味，那种味道会混着薄荷糖的清凉，霸道地填满所有私人领域。
"要不要试试我的算法？"凌灼调出代码界面，修长手指在键盘上敲出雨点般的节奏。
敖丙注意到他小指戴着枚古怪的戒指，戒面刻着地质罗盘图案。
机房空调突然停止运转。敖丙伸手擦汗时，后颈突然贴上冰凉触感——是凌灼递来的苏打水罐。
"你流汗的样子很像方解石在盐酸里溶解。"他说这话时喉结滚动的方式让敖丙不适，"缓慢的，优雅的崩解。"
玻璃瓶身凝结的水珠坠落在键盘上。敖丙起身时碰翻了椅子，警报器红光扫过他泛红的耳尖。
他逃向安全出口的脚步像踩在月球表面，直到撞进某个带着硝烟味的怀抱。
哪吒举着融化的冰淇淋站在防火门外，巧克力酱正沿着他指缝滴落。
他看了眼敖丙身后的凌灼，突然咧嘴笑了："这么巧，我模型船卡在下水道了。"他把黏糊糊的手往牛仔裤上蹭了蹭，"生物课代表要不要来救救濒危海洋生物？"
那个暴雨夜，敖丙跪在排水口前帮哪吒捞模型船时，终于闻到了熟悉的橡胶味。
哪吒蹲在旁边给他打手电，光束故意晃着凌灼站在二楼窗边的身影。"喂，"他突然凑近敖丙滴水的发梢，"你觉得蓝铜矿和玉藕哪个更好看？"
敖丙的钳子夹住了模型船桅杆："什么？"
"没什么。"哪吒把伞往他那边倾斜，"就是突然想炸个矿山玩玩。"
竞赛集训的巴士在盘山公路上颠簸时，敖丙正在补昨晚被哪吒扯坏的耳机线。
凌灼坐在过道另一侧，膝盖上摊着本《海洋地质构造》，书页间夹着的水晶滴胶标本却始终朝向敖丙的方向。
"要不要听个秘密？"凌灼突然压低声音，"关于哪吒同学的。"他指尖点着书中潮间带示意图，"上周三他在化学实验室熬了通宵，你猜在合成什么？"
敖丙的焊锡枪烫到了指尖。
他想起哪吒最近总躲着他接电话，实验服口袋里不时露出可疑的化学试剂单。
"是锆石。"凌灼的镜片映出他瞬间苍白的脸，"知道人造锆石需要多少摄氏度吗？1600度的炉温，稍有不慎就会......"
刹车尖啸声打断低语。哪吒拎着两盒晕车贴站在过道，运动发带还在往下滴水。
他把薄荷味的那盒拍在敖丙掌心，转身时登山包撞翻了凌灼的保温杯。滚烫的大麦茶泼在《海洋地质构造》上，氤氲的水汽模糊了所有潮汐图表。
"哎呀。"哪吒毫无诚意地道歉，"需要我赔本书吗？不过我看这内容——"他撕下泡烂的书页，"和垃圾回收站的废纸挺配。"
敖丙在手套箱里找到哪吒时，那人正用焊枪烧灼某种银色金属。
火光映亮他眉骨处新添的结痂，那是前天替敖丙挡开坠落仪器架时划伤的。
"人造锆石熔点1610度。"哪吒突然开口，防护面具后的声音闷得失真，"折射率2.15，色散0.058，比钻石更耀眼。"他关掉喷枪，掌心躺着枚泪滴形晶体，"本来想做生日礼物......"
警报器突然轰鸣。凌灼带着教导主任破门而入时，哪吒迅速把晶体藏进裤袋。
逆光中敖丙看见凌灼得逞的笑意，以及他手中晃动的手机——屏幕上是哪吒深夜潜入实验室的监控截图。
"你们在违规操作高危设备？"教导主任的咆哮震落窗框积灰。
哪吒把敖丙往身后拽的动作慢了一拍，凌灼已经递上精心准备的证据链：从药品领用单到高温炉使用记录，完美得如同地质层般环环相扣。
处分通知贴在公告栏那日，哪吒正在天台拆解旧收音机。
敖丙找到他时，夕阳正把那人背影拉长成伶仃的导线。"为什么瞒着我？"敖丙攥着处分通知书，指节抵在"取消竞赛资格"的红章上。
哪吒用螺丝刀戳着电路板："凌灼没告诉你吗？我想造个能骗过珠宝鉴定所的赝品。"他笑得露出虎牙，眼底却结着冰，"毕竟万人迷配钻石才够......"
耳光声惊飞了栖息的雨燕。
敖丙的手掌火辣辣地疼，他看见哪吒偏过去的侧脸上慢慢浮起指痕，像电路板上烧焦的焊点。
"哪吒。"他第一次用这么颤抖的声音喊他，"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
晚风卷走半成品的锆石晶体，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哀鸣。
哪吒转身时的眼神让敖丙想起他们困在电梯里的那个下午，黑暗里少年人炽热的掌心贴着他说："别怕，我在。"
而现在他说："敖丙，你是不是从来不信我？"
海边的夜潮吞没了所有未尽之言。
敖丙在宿舍楼下捡到那枚人造锆石时，背面刻着的缩写正在月光下流泪——那是用微型钻头刻的"NB"，是哪吒初二时强行给他取的绰号"哪吒宝贝"的首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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