砭石客

没有无影灯，三盏应急灯拼凑出勉强的手术视野；

没有电凝刀，烧红的银针成了止血工具；

没有吸引器，温昭用大号注射器手动抽吸着汩汩流出的羊水。

"剪刀。"

张凌赫的声音稳得可怕。当他的柳叶刀划开产妇下腹时，温昭看见他的手指在微微痉挛——那是五年没执刀的身体在抗议。

"血管钳！快！"

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温昭条件反射地按住一处动脉。张凌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精准得不像外行。

"我妈手术后……"她声音发颤，"我翻遍了外科教材。"

一道闪电劈亮窗外，照亮张凌赫睫毛上凝着的汗珠。他突然抓住她手腕带向切口："看这里，当年就是这样——"

他的手指引着她的指尖触碰子宫某处："先缝肌层再包膜，像裱画一样分层处理。"

产妇突然剧烈抽搐，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

"硬膜外血肿！"护士尖叫。

张凌赫的手突然悬在半空——那个五年前让他崩溃的姿势。温昭看见他瞳孔剧烈收缩，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充满血腥味的手术室。

"张凌赫！"她抓起桑皮线塞进他手里，"你救活过我妈妈一次！"

凌晨1:23，婴儿的啼哭刺破雨夜。

当张凌赫用桑皮线完成最后一道缝合时，温昭正用簪子固定产妇散乱的头发——簪尖沾血，在床单上画出一道意外的红梅。

"你撒谎。"他忽然低声说，染血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眼下青黑，"你母亲当时没救回来。"

温昭的眼泪砸在手术巾上："但你现在救回了两个人。"

走廊突然传来骚动。人群分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胸牌上"医疗事故调查组"的字样闪闪发亮。

"张医生，"男人微笑，"陈教授托我问候您。"

温昭感到张凌赫瞬间绷紧的肌肉。她下意识挡在他面前，却听见调查员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不是李女士的女儿吗？你当年画的谢卡，陈主任说是送给他的啊？"

煤油灯在柜台上投下摇晃的光晕，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形状。调查员王志明掏出的工作证上，金属徽章闪着冷光。

"陈教授很关心这次意外手术的合规性。"他故意用钢笔敲了敲病历本，"特别是……"

钢笔尖突然指向温昭："这位'助手'的执业资格。"

张凌赫的手按在桑皮线卷轴上，指节泛白。温昭注意到他太阳穴处一跳一跳的青筋——那是他极度愤怒时的生理反应。

"王科长。"她突然抓起桌上的《金针秘要图谱》，翻到第37页，"您认识这个吗？"

书页上是幅精细的足太阳膀胱经插图，但温昭用指甲轻轻刮擦某处空白处——隐形墨迹渐渐显现，勾勒出一份手术记录：

「2018.3.14 李女士CT复查 主动脉弓部异常显影（陈未报）」

王志明的脸色变了。

晨光微熹时，温昭终于拼凑出真相：

张凌赫以"砭石客"身份出版的每一本医学图谱里，都用特制墨汁隐藏着当年事故的证据。

"这是中药密写法。"他摩挲着插图上的栀子花图案，"青矾水写字，黄柏水煎显。"

温昭突然按住他的手："所以你故意引我发现蓝釉瓷罐？"

药柜的阴影里，张凌赫的睫毛投下深深的阴翳："上周陈教授团队申报了'改良血管缝合术'的专利——那本来是你母亲临终前给我的建议。"

温昭在母亲遗物中找到的CT片，灯光下显出用针尖刻出的标记——正是血管畸形位置。

"我妈早知道……"她的声音哽住，"那为什么……"

"因为她签过免责协议。"张凌赫轻轻展开一张发黄的纸，上面盖着市中心医院的红章，"陈教授用三万块买断所有医护人员的沉默。"

阳光突然刺痛眼睛。温昭这才明白，当年母亲病床下那摞突然出现的现金，不是捐款而是封口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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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12:30，陈教授带着记者闯进中医馆时，张凌赫正在给产妇换药。

"小张啊。"陈教授西装笔挺，胸前的"杰出贡献奖"勋章闪闪发光，"听说你非法行医？"

摄像机红灯亮起的瞬间，温昭突然举起那本《金针秘要图谱》。

"陈主任，"她甜甜地笑，"您能给我们讲讲第37页的内容吗？"

当陈教授条件反射地翻到那页时，全场哗然——他手指精准地按在了本该空白的证据位置。

"看来您很熟悉砭石客的作品。"张凌赫的声音像淬了冰，"毕竟您冒领了他五年的学术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