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六月末的天空时,宁晚颜正蹲在宿舍走廊收拾纸箱。毕业行李压得指节发白,胶带与纸板摩擦的刺啦声里,她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高跟鞋脆响。
"需要帮忙吗?"萧清月的声音裹着薄荷糖的清凉,香奈儿五号的尾调还沾着午后阳光的温度。宁晚颜抬头,看见闺蜜今天穿了件烟粉色真丝衬衫,珍珠耳钉在耳际泛着柔和的光,恍惚还是大一初见时那个从宝马车上跳下来的富家千金。
"不用,马上就好。"宁晚颜把最后一摞书塞进箱子,指尖触到《百年孤独》硬壳封面时顿了顿。大二那年齐泽在图书馆随手递给她的这本书,扉页上还留着他钢笔洇开的批注。楼道里的穿堂风卷起窗纱,恍惚间她又看见三个身影挤在自习室最后一排,萧清月用荧光笔给齐泽画重点,自己偷偷在草稿纸上写小说。
电梯下行时,宁晚颜望着玻璃幕墙外流动的城市天际线。三个月前齐泽发来的消息突然在脑海里炸开:"晚晚,有些话想和你说。"当时她正在修改毕业论文,随手回了句"等忙完这阵",此后再没收到回应。直到上周毕业典礼,齐泽把学士帽抛向天空的瞬间,她看见萧清月踮脚为他整理歪斜的领结,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订婚了。
"晚上去'琥珀'吧,我订了靠窗的位置。"萧清月的指甲轻点手机屏幕,美甲师精心绘制的铃兰花在光影中摇曳,"齐泽说要给我们惊喜。"
暮色漫过梧桐树时,宁晚颜站在餐厅落地窗前。水晶吊灯将光斑碎成银河,她数着桌上摇曳的烛光,第七根蜡烛熄灭时,齐泽推门而入。黑色西装衬得他愈发清瘦,腕间的银色手表却还是大二生日时她送的那只。
"恭喜两位优秀毕业生。"齐泽举起香槟杯,气泡在琥珀色液体里升腾,"我申请到了剑桥的全额奖学金,下个月就走。"
玻璃杯相碰的脆响震得宁晚颜耳膜生疼。萧清月的笑声像一串银铃:"怎么不早说!不过也好,等我继承完公司就去找你。"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折射出冷光,刺得宁晚颜眼眶发烫。记忆突然翻涌,去年冬天齐泽在校门口拦住她,羽绒服口袋里还揣着没送出去的热可可,说:"清月想要去巴黎学设计,我该怎么办?"
"晚晚?"萧清月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快尝尝这个惠灵顿牛排。"刀叉切开酥皮的瞬间,肉汁混着松露香气漫开,宁晚颜却尝出苦涩。她想起萧清月说"齐泽最喜欢吃你做的红烧肉"时眼睛弯成月牙,想起齐泽帮她修电脑时发梢扫过手背的痒,想起三人挤在奶茶店看初雪的夜晚,原来所有温暖都像易碎的泡沫。
甜点上来时,齐泽突然说:"晚晚,能借一步说话吗?"露台的风裹挟着江面湿气,霓虹灯在他眼底碎成星子。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信封,厚实的触感像某种沉重的告别:"其实一直想给你看这个。"
信纸上的字迹工整如印刷体:"亲爱的晚晚,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在地球另一端。第一次见你是在开学典礼,你穿着白衬衫仰头看横幅,阳光把你的影子投在我球鞋上。后来才知道,原来我们高中就同校,你在文学社写的每篇文章我都读过......"
宁晚颜的手指开始颤抖。楼下传来萧清月的笑声,混着餐厅播放的爵士乐。齐泽望着江面说:"那天约你,其实是想说......"
"别说了。"宁晚颜把信纸塞回信封,烫金花纹硌得掌心生疼,"清月在等我们。"转身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叹息,像那年没说完的告白,永远消散在江风里。
回到座位,萧清月正在展示订婚戒指的设计图:"晚晚,你说婚礼用铃兰做主花怎么样?"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阴影,美得像橱窗里的陶瓷娃娃。宁晚颜盯着她无名指上的钻戒,突然想起大二平安夜,齐泽偷偷塞给她的苹果,包装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雪人。
散场时已经过了十二点。萧清月被司机接走后,齐泽坚持要送宁晚颜回公寓。月光把两人影子拉得很长,便利店的暖光透过玻璃漫出来,照着路边蜷成毛球的橘猫。
"其实我......"齐泽刚开口,宁晚颜就打断他:"剑桥的冬天很冷,记得多带件羽绒服。"她仰头数天上的星星,却数不清眼眶里打转的酸涩。转角处的路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她后退半步,听见自己说:"别这样,清月会伤心的。"
齐泽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垂落:"你永远都是这样。"他苦笑,声音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明明每次我看向你,你都在看清月。"
公寓楼下的玉兰开得正好,香气浓得化不开。宁晚颜摸出钥匙,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齐泽把牛皮纸信封塞进她怀里,转身时风衣扬起的弧度像只折翼的鸟:"就当是毕业礼物。"
凌晨三点,宁晚颜蜷在飘窗上读完最后一页。信的末尾写着:"或许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错位,就像我永远追不上你的脚步,而你永远看不见身后的我。但能在最好的时光里遇见你,已经足够幸运。"信纸边缘还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大三那年他们在校园里捡到的。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萧清月发来消息:"明天陪我去试婚纱好不好?"配图是件拖尾白纱,裙摆缀满的水晶在黑暗中闪烁,像极了齐泽眼中熄灭的星光。宁晚颜望向窗外,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而有些故事,终究要在盛夏的蝉鸣里画上句点。
晨光刺破云层时,宁晚颜把信封锁进抽屉最底层。衣柜里的学士服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她轻轻抚摸着胸前的校徽,突然想起入学那天,三个少年在林荫道上许下的荒唐誓言。原来时光最残忍的不是遗忘,而是让所有炽热的心动,都变成盛夏未命名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