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庞重再多渴望,也说不出心中所想,他只淡淡的撇开视线:“臣没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纸上也不过是寄托平安喜乐的愿望罢了。”
玉卿卿浅笑晏晏,并没有深究他神色里那几分不自然:“其实今日,我本是想要给亚父一个惊喜的,为上次的事给亚父道歉,不过亚父既然不说自己想要什么,那就当我再欠亚父一个心愿,连同上回大冒险那一次,我欠亚父两个心愿。”
庞重心底里的渴望抑制不住的疯狂滋长,又强忍着生生压下来,他差点说出那些悖逆又疯狂的话,这样也好,他想,或许不说出来,他就能真的实现自己的愿望,如同纸上那样,与她岁岁年年,长伴君侧,他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玉卿卿一笑:“那亚父同我一起放灯可好?同往年一样。”
庞重不语,拿起自己那盏灯,又不经意的看了几眼玉卿卿手中那一盏,他放下自己的,从怀里摸索着拿出一块专门为玉卿卿准备的随时带在身上的丝绸帕子,帕子柔软又轻盈,拿过玉卿卿的灯盏,把帕子系在了灯上又递回给她:“好了,走吧陛下。”
玉卿卿饶有兴致的举着灯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为何?亚父。”
庞重不看她,先一步走在她前面朝池边去:“无事,只是让陛下的灯与旁人不同而已。”
玉卿卿不再追问,追了上去。
池边的侯明远双手抱臂,斜睨了一眼一旁认真摆弄手里灯盏的席程:“倒是不知,中郎将席家嫡子竟也学些勾栏做派。”语气里尽是倨傲与不屑。
席程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笑容,似听不出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不论如何做派,能得陛下青眼便好,总好过有些人,陛下似乎一整晚都没有看一眼呢。”席程知道怎么拿捏人的痛处,捻酸苛薄的话说的也是轻而易举,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种与深宫妇人无异的举动有什么不合时宜的。
侯明远当即放下手臂,倨傲的态度一扫而空,双眼冷冷的瞪着席程:“你说什么?”
席程本想再刺他几句,忽而听到身后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立刻止了声,端了一副委屈神色,立刻弯腰给侯明远道歉:“嫔妾知错了,还望您原谅嫔妾冒失之罪,往后断断不敢再跳舞给陛下看了。”他言之凿凿,甚至连眼尾都挂上了淡淡的泪痕。
侯明远蹙眉,席程这副样子与刚刚简直是天壤之别,他见不得大男人这样惺惺作态:“席程你少给我摆这副样子,看着恶心。”
席程趁机三步并两步突然走到侯明远面前,借着身后之人的视野盲区,捉住了侯明远的衣袖,语气里满是恳切的歉意,脸上却挂着眼泪阴恻恻的看着侯明远笑:“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侯公子原谅嫔妾吧。”
侯明远心头涌起一股莫名怪异的感觉,等他看到席程身后与庞重一起到来的玉卿卿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因为席程假装被他重重推了一下,狼狈的摔倒在地上,侯明远迎接的,就是玉卿卿惊讶的眼神。
玉卿卿正准备伸手搀扶席程一把,却被庞重高大的身影阻隔,且不说席程一个大男人,只是摔了一下,怎么也轮不到玉卿卿金尊玉贵的身份去搀扶,再者,他本就文韬武略,自然知道刚刚所谓的“侯明远推了席程”那一下到底有没有用力,就席程上一回给他的教训,庞重下意识对席程的观感是不好的,也不愿让玉卿卿多与他接触。
席程有些尴尬的收回已经递出去的大手,佯装吃痛的缓缓站起来。
玉卿卿这才掖了掖长拖在地的裙摆走过去:“这是做何?明远哥哥,为何推他?”
侯明远一面沉浸在她同自己说话的喜悦,一面又急于自证,一时间口不择言:“我没推他,他这样装腔调做样子定然是故意给你看的,简直下作。”
“而且他刚刚还讽刺我来的,刚刚他不是这样的。”侯明远看了一眼席程眼角带泪矫揉造作的委屈眼神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出来:“你他娘装什么可怜,刚刚挑衅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
玉卿卿隔岸观火,虽然说争宠是他们在这后宫中必然会经历的,可席程的手段未免幼稚又阴损,男人之间,她还以为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争宠方式,装绿茶这一套,着实恶心人,不过恶心的不是玉卿卿自己倒也算是她乐见其成的,毕竟没惹成大事,玉卿卿也愿意耐心当做一件趣事来看,要不然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渣女呢。
席程听了侯明远的话,神情更加委屈:“原是侯公子说我的舞姿难登大雅之堂勾栏做派,嫔妾想着定是自己哪里惹了他不快,于是给侯公子道歉,没想到他竟如此厌恶嫔妾。”
他拭去眼角的眼泪留下红痕:“无碍的陛下,侯公子虽是推了我,但他年纪尚轻,定也不是故意的,我原谅他了。”
玉卿卿听完恨不得当场给席程来个三百六十度旋转鼓掌,真是六百六十六,演都不演了,栽赃了侯明远还要假装大度原谅,是个人恐怕都忍不了这一波贴脸开大。
侯明远听完果然冷笑出声,他也想给席程鼓掌,只不过是用自己的掌和席程的脸相碰的那种鼓掌,侯明远是不爱惯别人毛病的性子,加上气极,他竟当真砰的一声给了席程一拳。
席程震惊的偏过头看着侯明远,嘴角更是渗出血来,他没想到侯明远真的会动手,一时间周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毕竟都出身武将家,血气方刚,席程也是有血性的,他起身回击,两人霎时扭打在一起。
庞重蹙眉,放灯宴虽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却也容不得人在皇家重地,在玉卿卿面前这样放肆,宫中守备森严,这边一开打,许多近卫全都围了过来随时准备捉住他们两个,只待玉卿卿或庞重一声令下。
庞重本想阻止二人的争端,却又想看看玉卿卿对此是何态度,转眼去看玉卿卿,她正神色淡然的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二人,明明什么也没做,可庞重还是能感受到她的无所谓和一种莫名的欢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沉默的注视着玉卿卿,最终还是没有下令阻止他们。
席程又一拳打在侯明远的脸上时,侯明远感觉到后槽牙处一阵血腥味,他啐了一口血水又一次冲了上去,虽然侯明远从小跟着自己的父兄,体质格外好,可也架不住席程多年习武和身高优势,僵持了一会儿,慢慢处于弱势。
玉卿卿终于出声阻止:“停手。”
两人听到她不大不小的声音,却出奇的有一种不容违抗的威压,两人一前一后收了势,后知后觉意识到此时两人的行为有多么不合礼数,在席程跪在玉卿卿脚下后,侯明远也反应过来一并跪下来。
侯明远抬头看着玉卿卿没什么情绪的小脸率先出声:“陛下,我知错了,御前失仪,请陛下赐罪。”
席程一收刚刚打架时那股子狠劲换上委屈神色:“陛下,是侯公子先出手,我只是还手,不过我的确失仪了,还请陛下治罪?”
玉卿卿垂眸看着眼前两人因为扭打衣冠不整脸上都挂了彩的模样,微微俯身,不远处的车骑将军侯攸之和中郎将席崇阳也都紧张的看着这一幕,自家儿郎不知道玉卿卿的手段,他们却是知道的,两年时间,十二岁到十四岁,顶着朝中的反抗声和女子为帝大不违的天下攸攸众口稳坐帝位的玉卿卿,并不如她表面温软柔弱的样子一样是可以任人摆布的闺阁女子,不由得紧张的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