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颜伯安睁开眼，发现 沈熙然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窗台上，正冲他咧嘴笑着。
"终于醒了！我都等了一个世纪了。"沈熙然跳下来，动作轻盈得像只猫，"快起来，我们的布丁大冒险要开始了。"
颜伯安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早上六点半。他从未这么早被叫醒过，医院的生活向来是按部就班的。
"现在？护士七点才换班..."颜伯安的声音还带着睡意。
"正是最佳时机！"沈熙然已经把他的拖鞋踢到床边，"快点，趁小林护士还没来查房。"
颜伯安慢吞吞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着，不知是因为刚睡醒还是即将要做的事情。他穿上拖鞋，看着沈熙然像特工一样把门打开一条缝，向外张望。
"安全。"沈熙然回头做了个手势，"跟我来。"
颜伯安跟在他身后，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安静的走廊。仁爱医院的七楼在这个时间点几乎没有人走动，只有远处护士站隐约传来交谈声。消毒水的气味在清晨显得格外刺鼻，颜伯安感到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
"你确定知道钥匙在哪？"他小声问道。
沈熙然回头冲他眨眨眼："昨天下午我'不小心'把病历本掉在护士站下面了，弯腰捡的时候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贴着墙前进，在拐角处停下。沈熙然探头看了一眼，迅速缩回来。
"小林在和夜班护士交接，我们得等她们去查房。"他耳语道。
颜伯安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医生警告过他情绪激动可能引发心律不齐，但此刻的紧张感却莫名让他感到...活着。这是住院以来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不是在等待死亡，而是在体验生活。
"她们走了！"沈熙然抓住他的手腕，"快！"
两人溜进护士站，沈熙然熟练地从抽屉里摸出一串钥匙，找出那把小小的、挂着布丁形状钥匙扣的。
"布丁钥匙配布丁冰箱，真有创意。"他得意地晃了晃钥匙，带着颜伯安向走廊尽头的营养室走去。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在颜伯安耳中如同惊雷。门开了，冷气扑面而来，沈熙然已经直奔角落里的冰箱。
"草莓、香草、巧克力...你要哪个？"他像展示战利品一样举起几个小杯布丁。
"香...香草。"颜伯安结结巴巴地说，同时紧张地回头看向门口。
沈熙然塞给他两个布丁，自己拿了三个，迅速关上冰箱。"撤退！"
他们刚踏出营养室，远处就传来脚步声。沈熙然反应极快，拉着颜伯安闪进旁边的消防通道。两人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刺激吧？"沈熙然在黑暗中低声笑道，眼睛闪闪发亮。
颜伯安发现自己也在笑，尽管心脏跳得厉害。回到病房后，他们坐在沈熙然的床上分享战利品，用塑料小勺挖着冰凉甜腻的布丁。
"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颜伯安小声承认，香草布丁在舌尖化开的甜味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偶尔带他去甜品店的回忆。
"真的？"沈熙然夸张地瞪大眼睛，"那你住院都在干嘛？"
"看书...弹吉他...等检查结果。"颜伯安低头看着手中的布丁杯，"医生说情绪波动对我的心脏不好，所以我尽量..."
"尽量不活着？"沈熙然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伯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多少？"
颜伯安惊讶地抬头："你怎么..."
"我每天晚上都听着你的心跳声入睡。"沈熙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的心律不齐在深夜特别明显。但现在的心跳不一样，这是...兴奋的心跳。"
颜伯安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心跳还能有这样的区别。
"害怕会杀死一个人，但快乐不会。"沈熙然挖了一大勺巧克力布丁塞进嘴里，"即使是我的病，医生也说积极的心态能延缓症状恶化。"
"但如果你太激动..."
"那就激动呗！"沈熙然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至少我尝到了布丁的味道，听到了好听的音乐，交到了新朋友。这些值得冒点险，不是吗？"
颜伯安沉默地吃完最后一口布丁，思绪万千。沈熙然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这些年来如何用"小心谨慎"的借口把自己囚禁在安全却乏味的牢笼里。
"嘿，别那么严肃。"沈熙然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这只是第一步。我的'让颜伯安重新爱上生活'计划还有很多内容呢！"
颜伯安忍不住笑了："还有什么？"
"嗯..."沈熙然假装思考，"溜进医院屋顶看星星？借用物理治疗室的器材开派对？或者..."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去见见我妈妈？她下周会来，一直说要见见我的新朋友。"
颜伯安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苏雯，那个只在电视和唱片封面上见过的著名歌唱家，要见他？
"我...我不擅长和陌生人说话..."
"得了吧，你和我说话不是挺好的。"沈熙然翻了个白眼，"再说了，我妈超随和的。她一定会喜欢你的音乐。"
提到音乐，颜伯安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像是在弹奏无形的琴弦。沈熙然注意到了，眼睛一亮。
"对了！我今天有个想法。"他跳下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你应该把那些曲子记下来。我连名字都想好了——'病房夜曲集'，怎么样？"
颜伯安接过笔记本，封皮是柔软的深蓝色，像深夜的天空。他翻开第一页，空白纸张散发出淡淡的木质香气。
"我...不知道该写什么谱子..."
"就把你平时弹的那些记下来啊。"沈熙然坐到他身边，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青春气息的味道，"那些让你心跳变化的旋律。"
颜伯安抬头看着沈熙然明亮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这不是单纯的记谱，而是一种治疗，一种将他封闭的内心世界具象化的方式。
"我试试。"他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纸面。
那天下午，当颜伯安的父亲如约而来时，发现儿子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在角落看书，而是和一个陌生少年头碰头地研究着什么，两人不时发出笑声。
"伯安？"颜教授站在门口，手里提着装书的袋子，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爸！"颜伯安抬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容，"这是沈熙然，我的新室友。"
沈熙然站起来，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颜叔叔好！伯安正在教我音乐基础知识。"
颜教授走近，看到桌上摊开的蓝色笔记本上写满了音符和修改痕迹。"这是..."
"我的曲子。"颜伯安有些羞涩地说，"熙然说应该记下来。"
颜教授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放下书袋，拿起笔记本仔细翻看。"我不知道你还会作曲..."
"只是些小调子。"颜伯安低头，突然不确定父亲会如何评价。
出乎意料的是，颜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声音有些哽咽："很美...这些旋律。你妈妈应该听听。"
沈熙然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悄悄退到窗边，给父子俩留出空间。但颜伯安却出人意料地叫住了他："熙然，能让我爸听听我们下午整理的那首吗？"
沈熙然眼睛一亮，立刻回到床边拿起颜伯安的吉他递给他。"当然！那首超棒的。"
颜伯安接过吉他，深吸一口气。当他开始弹奏时，整个病房仿佛被施了魔法般安静下来。这是一首他从未在他人面前弹过的曲子，旋律如溪流般清澈，却又蕴含着深沉的情感。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颜教授一动不动地站着，眼中闪烁着泪光。
"这...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昨天晚上。"颜伯安轻声说，
"它叫《奇迹》。"沈熙然突然插话，"因为我们的相遇就是一个奇迹”
一阵微风适时地掀起窗帘，带着初夏特有的温暖气息。颜教授看着两个少年，突然意识到这是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儿子眼中有了光彩。
"熙然，"他郑重地说，"谢谢你。"
沈熙然只是笑笑，而颜伯安低头看着手中的吉他，心跳平稳而有力。
那天晚上，当医院的灯光渐次熄灭，颜伯安躺在黑暗中轻声问道："熙然，你睡了吗？"
"没。"隔壁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沈熙然翻过身面对他，"怎么了？"
"谢谢你今天的...一切。"颜伯安斟酌着词句，"布丁，笔记本，还有在我爸面前..."
"嘿，朋友之间不说这些。"沈熙然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温暖，"不过既然你提到了...我也有事想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还有用。"沈熙然轻声说，"你知道吗，自从确诊后，所有人都把我当成易碎品，连我爸妈跟我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只有你...你对我发脾气，允许我做我自己。"
颜伯安没想到沈熙然会这样说。在他眼中，这个阳光少年一直是给予者，从未表现出需要什么。
"我...我很高兴认识你，熙然。"他最终说道，觉得这句话远远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感受。
"我也是，伯安。"沈熙然打了个哈欠，"晚安。明天还有更多冒险等着我们呢。"
颜伯安听着隔壁床渐渐平稳的呼吸声，第一次感到医院不再是个囚笼，而是一个故事的起点。窗外的星星安静地闪烁着，仿佛在见证这段刚刚萌芽的珍贵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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