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风突然转了向,带着一股潮湿的铁锈味灌进衣领。李响靠在斑驳的砖墙上,手还在止不住地抖——刚才女孩的声音分明就在耳边,可他回头时,巷子里只有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拉得歪歪扭扭。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时,他看清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302路支线乘客须知补充条款:若遗失乘车凭证(硬币),请在15分钟内返回最近的站台,向穿灰色风衣的售票员领取新凭证。超时未领取者,将成为“常客”。】
“常客?”李响咬着牙骂了句脏话,低头看表,11点23分。从和平街巷口到刚才的站台,快走也要10分钟,他几乎是立刻转身往回跑,皮鞋踏在积水里发出急促的声响,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跟着,脚步声不远不近,像踩在棉花上。
跑到站台时,暖黄色的灯光不知何时暗了几分,边缘泛着淡淡的绿光。李响心里一紧,刚想退开,就看见站台长椅上坐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捏着个铁皮票夹,正低头翻着什么。
“凭证。”男人的声音比司机更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李响刚要开口,忽然瞥见男人露在风衣外的手腕——皮肤是青灰色的,血管像蚯蚓一样凸起。他想起补充条款里的“售票员”,赶紧递出仅剩的那枚五角硬币:“我……我丢了一枚。”
男人抬起头,帽檐下没有脸,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他从票夹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片,递过来时,李响发现他的手指没有指甲,指尖圆润得像被啃过。纸片上印着模糊的公交线路图,角落用红墨水写着“补票”两个字,墨迹晕开,像未干的血。
“下一班11点40分到。”男人说完,又低下头翻票夹,风衣下摆扫过地面,带起几片干枯的梧桐叶,和他上车时踩到的那片一模一样。
李响捏着补票纸片,指尖冰凉。他不敢久留,转身往巷口走,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撕纸的声音,回头时,站台空无一人,只有长椅上留着一摊黑色的水渍,正慢慢渗进水泥地的裂缝里。
11点38分,302路支线的车灯刺破夜色,还是那辆深蓝色的公交车,停在站台时,车门“吱呀”一声打开,司机依旧戴着深蓝色手套,只是这次,他的袖口露出一截青灰色的手腕。
李响犹豫了一下,还是踏了上去。投币时,他把补票纸片塞进投币口,纸片触到金属的瞬间,突然蜷曲起来,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最后变成一小撮灰烬。
“找个座位。”司机的声音比上次更低沉,李响抬头时,瞥见他的后视镜里——后排那个戴帽子的男人还在,只是这次,他手里的报纸摊开着,头版照片是场车祸报道,一辆公交车翻在桥下,车牌号隐约能看清是“302”。
他选了个靠前的座位,刚坐下,就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是个老太太,佝偻着背,手里拄着根雕花木杖,杖头是只睁着红眼睛的乌鸦。“小伙子,”老太太的声音像漏风的风箱,“你看见我孙子了吗?穿校服,扎马尾的。”
李响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想起那个脖颈有勒痕的女孩,刚想摇头,老太太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那影子的脖颈处,赫然缠着一圈细细的黑线。
“他说要等我一起下车呢。”老太太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嘴里漆黑的牙,“下一站就是‘归宿’了,你也一起吗?”
报站器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机械的播报:“下一站,归宿。”
李响猛地站起来,抓着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想起守则第五条,死死盯着车门上方的路线图,图上的站点正在一个个消失,只剩下最后两个——“和平街”和“归宿”。
车窗外的雾气越来越浓,他看见玻璃上浮现出无数张脸,有老人,有小孩,还有那个戴帽子的男人,他们都在无声地笑,嘴角咧得和老太太一样大。
车门“嗤”地一声打开了,外面是片浓稠的黑暗,像一张张开的嘴。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来,木杖上的乌鸦突然扑腾了一下翅膀,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响。
“走吧,”老太太伸手来拉他,枯瘦的手指像树枝,“大家都在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