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允棠走进饭堂，里面很安静，孩子们大概是被张阿姨带着从另一个门进来，已经安排着坐好开始吃饭了。只有月姝独自坐在最角落的一张长凳上，面前摆着饭碗，却一口未动，眼神放空，不知道在看哪里。
孟允棠打好饭，端着碗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金属碗底碰到木桌，发出轻微的“磕哒”声，才让月姝回过神来。
“走了？”月姝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没呢”孟允棠夹了一筷子青菜，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说，“在外面给孩子们组装火车轨道，挺投入的。看不出来，还挺会和小孩子相处的。”
月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只要他想，都可以做得很好！哪怕是带孩子”
这话里的意味太复杂，孟允棠识趣地没有深究，只是低头吃饭。饭堂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 窗外隐约传来的孩子们好奇的惊呼声和欢笑声。
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默。
吃完饭，孟允棠帮着收拾碗筷，月姝则起身去了后院仓库清点物资。等孟允棠洗完手出来，发现林憬希还站在院子里，那个复杂的轨道赛车已经组装完毕，孩子们正围着他，兴奋地看着小车在轨道上飞驰。
他微微弯着腰，手指着轨道，似乎在说什么原理，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凌厉，多了些温和。
他看到孟允棠，直起身，目光越过她，似乎在寻找另一个身影。
“月姝姐去后院了。”孟允棠好心告知。
林憬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也没离开的意思。他低头对孩子们说了几句，孩子们欢呼着继续玩新玩具，他则退到院墙边一棵老槐树的阴影下，安静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
孟允棠觉得这气氛实在有点诡异，正想找个借口开溜，月姝却从后院出来了，手里拿着个记录本，显然刚忙完。她一抬头，视线不可避免地与树下的林憬希撞个正着。
月姝的脚步顿了一秒，眼神冷了下来，目不斜视，径直朝着宿舍楼走去，仿佛那边根本没有人。
“月姝。”林憬希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度。
月姝的脚步停住，但没有回头。
林憬希从树荫下走出来，站到阳光下，与月姝隔着几步的距离，“我们谈谈。”
“林总，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月姝的声音很平静，“工作关系早已结束，私人层面，更无话可说。请您以后不要再来了，这些昂贵的玩具，孤儿院受不起。”
“这不是贿赂，”林憬希的语气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紧绷，“这只是……我想为这里做点事，仅此而已。”
月姝终于转过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为这里做事？林憬希，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种不起眼的小地方了？还是说，这只是你林总新一轮的掌控游戏？觉得一切还能按照你的节奏来？”
林憬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运筹帷幄的眼睛里，第一次在月姝面前露出了近乎狼狈的神色。“我知道我以前……很糟糕。父亲把你安排到我身边，我抵触，觉得是监视，是束缚。我把所有商业场上的不近人情都用在了你身上。”
他的语速加快了些，似乎想一口气把积压已久的话说出来，“我习惯了对你的付出视而不见，习惯了把你所有的妥帖周到当成理所应当。我甚至……愚蠢到分不清那是尽职尽责，还是……”他顿住了，那个词似乎难以启齿。
月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演出。
“直到你走了。”林憬希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真实的沙哑，“办公室里再也看不到你泡好的茶，行程表不再有人提前规划安排好一切，酒会后也不会有人默默递上解酒药和温水……我才发现，原来那些我以为的‘理所应当’，是你用了多少心思在维护。”
“我才发现，我不是讨厌被管着，”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月姝，带着破釜沉舟的坦诚，“我只是……习惯了你在身边。习惯到，失去了才惊觉，那不是习惯，是……”
“够了。”月姝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憬希，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我离开林氏，回到这里，是我自己的选择。这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简单干净。而不是在你那个充满算计和利益交换的世界里，做一个永远看不清自己位置的秘书。”
她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请你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孩子们的生活。你的弥补，你的歉意，我收到了，但我不需要。”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快步走进了宿舍楼，关上了门。
林憬希站在原地，阳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握的拳和微微泛白的指节，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孟允棠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又忍不住暗暗咂舌。月姝姐这番话说得是真狠，直接把路堵死了。但……她怎么觉得，林憬希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眼睛里，刚才闪过了一抹……痛楚？
林憬希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孟允棠都觉得尴尬，考虑是不是要悄悄溜走时，他才缓缓转身，对着孟允棠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大步离开了院子，背影在阳光下竟透出几分孤寂。
孟允棠看着汽车驶远，又回头看了看宿舍楼那扇安静的窗户，心里那个关于“烈女怕缠郎”的猜测动摇了。月姝姐的心墙，恐怕不是一般的厚。而林憬希这条追妻路，看起来不仅是漫长，简直是布满荆棘的峭壁。
她叹了口气，看来这瓜，一时半会儿是尝不到甜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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