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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初遇

我的阿勒泰:雪线以南

阿勒泰的冬天把天地冻成块青灰色的冰砣,铅云压着雪山,风里卷着细如盐粒的雪碴。我蹲在裸露的页岩层旁记录数据,睫毛上的霜花已经凝成冰晶,冻得发紫的手指刚在笔记本画下最后一道线,暴风雪就从山坳里窜出来,像被激怒的熊瞎子,劈头盖脸甩来漫天雪幕。

对讲机在背包里刺啦作响,队长的声音被风雪撕成碎片:“往河谷撤——”话音未落,白色浪潮就吞没了远处勘查队的红旗。我抓起地质锤踉跄起身,罗盘指针在雪雾里疯狂打转,尼龙绳在掌心勒出深紫的痕。零下四十度的空气割得鼻腔生疼,呼出的气刚离唇就碎成冰碴,砸在护目镜上沙沙作响。

也不知跌进第几个雪窝时,膝盖撞上块棱角分明的花岗岩。背包里的标本瓶滚落在地,石英碎块冻成青灰色的冰疙瘩。我摸出半块硬如石头的馕饼,牙齿硌得生疼,忽然听见松树林深处传来金属碰撞声——是马蹬刮过岩石的脆响。

暮色浸透墨汁般裹住雪原时,我终于看见跳动的火光。那是盏挂在伊犁马脖子上的铜铃马灯,棕褐色参杂着一丝白的马毛结着冰壳,鞍袋里露出半块烤焦的馕饼。马背上的少年翻身下马,灰鼠皮帽檐下,鼻尖那颗粟米大的黑痣沾着雪花,像落了只黑色的小蝴蝶。

“汉人姑娘?”他跨步上前,羊皮靴踩碎雪壳,暗红袷袢领口露出古铜色脖颈,结着层薄霜。腰间的匕首鞘嵌着松石,刀柄缠着磨损的皮绳。没等我开口,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羊皮手套上的冰碴刮过皮肤:“手冻得比冻羊肉还凉。”说着从鞍袋扯出块羊油,在掌心搓化后按上我的脸颊,粗粝触感混着温热的膻气,竟让我想起姥姥家的暖炉。

他叫巴太,跟着父亲在冬牧场放牧。“三只待产的母羊冲进了魔鬼谷,”他往火里添了块马粪砖,火苗映得他鼻尖黑痣忽明忽暗,“这是伊犁马‘踏雪’,去年叼着受伤的我跑了十里地。”他拍拍马颈,那马立刻打了个响鼻,蹄子刨出雪下的枯草,油亮的鬃毛抖落冰碴,四蹄踏过雪地时,像踩碎无数面小镜子。

窝棚用岩石和马毯搭成,缝隙漏进的风雪被火烤得发烫。巴太把自己的羊皮袄垫在我身下,羊毛里带着松烟味和体温。他摸出块冻硬的奶疙瘩,掰断时发出清脆声响:“含着,别咽。”我照做,咸腥的奶香在舌尖化开,他递来的铜壶里,热奶茶混着砖茶的苦香,突然让眼眶发酸。

夜更深了,风雪拍打着窝棚呜咽。巴太忽然抽出匕首磨刃,火光映得他睫毛上的冰珠发亮:“听见了吗?”松树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狼嚎,像生锈的刀刮过铁皮。我攥紧他给的鹰笛,笛孔边缘还留着他的体温。他忽然笑起来,鼻尖黑痣跟着颤动:“别怕,踏雪踢过狼的肚子,我吹跑过七只饿狼。”

笛声刺破雪幕时,我浑身寒毛直竖。那声音尖锐如岩羊哀鸣,却裹着苍凉的辽阔,像把弯刀劈开雪云。远处狼嚎骤止,只剩风雪掠过松枝的沙沙声。巴太往火里扔了块冻马肉,油脂滋啦作响:“阿塔说,鹰笛是祖先的呼麦。”

黎明前的雪原蓝如冰玉。巴太把踏雪的缰绳塞进我手里,马嚼子铜铃结着冰棱:“顺着踏雪的蹄印走,双石堆往左。它认路比狐狸还精。”他替我紧了紧斗篷,手指碰到我冻红的耳垂,突然缩回手,从脖子扯下狼牙项链塞给我:“戴着,雪豹见了都得躲。”

踏雪踩着齐膝深的雪前行,马腹的温热透过鞍垫传来。它偶尔低下头,用鼻尖拱开积雪寻草,呼出的白雾在阳光下凝成细小的虹。我回头时,巴太已缩成雪原上的小黑点,他突然举起鹰笛晃了晃,阳光掠过他鼻尖的黑痣,像颗跳动的火星。远处雪山在朝阳里苏醒,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混着踏雪的蹄印,在苍茫雪野刻下道温暖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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