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

杀青宴的灯光太过明亮，照得颜初晴眼睛发酸。她缩在角落的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边缘，果汁的甜腻味道在舌尖蔓延。四个月高强度拍摄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应酬。

"敬我们最好的林微和萧琰！"导演冯一鸣举着香槟高声喊道，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

整个包厢顿时沸腾起来，酒杯碰撞声、欢呼声此起彼伏。颜初晴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举起果汁杯轻轻晃了晃。她的目光扫过人群中央的程屿——他正被几个女演员围着，笑得风流倜傥，那双桃花眼在灯光下格外迷人。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酒气。程屿不知何时摆脱了那些莺莺燕燕，坐到了她身边。他的膝盖有意无意地碰触着她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颜初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有点累了。"她轻声说，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的手指上。

程屿的手指轻轻覆上她的手背，那触感让她条件反射般缩了一下。"初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醉意，"我知道你顾忌什么。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比顾魏更适合你。"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颜初晴的神经。她猛地抬头，对上程屿炽热的目光。四个月来，这个男人的追求从戏里延伸到戏外，从隐晦到直白，让她疲于应付。

"程屿，"她放下杯子，声音平静但坚定，"你是个出色的演员，也是个好人。但我们之间不可能。"

"因为顾魏？"程屿的眉头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因为我自己。"颜初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谢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但我该回家了。"

走出餐厅，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脸颊。颜初晴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

她的指尖悬在顾魏的名字上方，犹豫了几秒才按下去。电话很快接通，仿佛对方一直在等着这通来电。

"拍完了？"顾魏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温暖而真实。背景音里有小星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还有锅铲碰撞的轻响——他一定是在准备宵夜。

"嗯，"颜初晴不自觉地微笑起来，这四个月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我明天就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小星会很高兴，"顾魏最终说，声音里藏着太多未言明的情绪，"他给你准备了个惊喜。"

颜初晴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这四个月，她全身心投入拍摄，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视频通话，小星都会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而顾魏总是安静地站在镜头边缘，目光温柔却克制。

"你呢？"她鼓起勇气问，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你高兴吗？"

电话那头传来顾魏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他轻声说，声音低沉而克制，"等你回家。"

挂断电话，颜初晴抬头看向星空。北京的夜空难得清澈，几颗星星倔强地闪烁着。她突然无比想念那个有顾魏和小星的家——想念顾魏煮的醒酒汤，想念小星软乎乎的拥抱，想念他们三个人挤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日子。

一个月后，《与你并肩》的首支预告片发布。

凌晨零点，官博准时放出两分钟的高燃剪辑。颜初晴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刷新着手机页面。顾魏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医学期刊，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小星趴在地毯上画画，时不时抬头冲她笑。

"妈咪，你看我画的你！"小星举起画纸，上面是她穿着林微的律师装，旁边站着戴眼镜的顾魏，中间是小星自己，笑得见牙不见眼。

颜初晴心里一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画得真好。"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杨莉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

【初晴！预告片爆了！】

【服务器瘫痪了！】

【品牌方全在加码合作，冯导说这剧绝对能拿奖！】

她回了个"嗯"，没有多说什么。点开热搜，#与你并肩预告#已经冲上第一，后面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预告片的开头是她饰演的林微站在法庭上，眼神锐利而坚定，声音掷地有声："真相不会因为沉默而消失。"下一秒，镜头切换至程屿饰演的萧琰，他站在雨夜里，风衣猎猎，目光深沉地望着她："林微，你逃不掉的。"

节奏极快的剪辑中，有法庭上的针锋相对，有两人在暴雨中的激烈争吵，最后定格在萧琰将林微按在墙上深吻的画面——正是当初引爆热搜的那场戏。

颜初晴的指尖微微发紧。那场戏拍了整整八条，每一次程屿的唇压下来，她都能感受到他刻意加重的呼吸和收紧的手指。导演喊卡后，他总会多停留几秒才放开她，眼神晦暗不明。

"反响很好？"顾魏突然开口，声音淡淡的。

颜初晴猛地回神："嗯，大家都很期待。"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热搜上那些疯狂磕CP的评论上。

【修晴夫妇太配了！求二搭！】

【这吻戏……他们绝对假戏真做了吧？！】

【性张力绝了！不结婚很难收场！】

顾魏的视线从她手机上掠过，表情依旧平静，只是指节微微收紧了一下，医学期刊的纸张被捏出了褶皱。

"顾魏。"她突然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轻。

"嗯？"他抬眼看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难测。

"那些都是工作。"她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你知道的，对吧？"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推了推眼镜，语气淡然："我知道。"

可她知道，他介意。他只是不说。

顾魏一直都是这样——克制、理性、不轻易表露情绪。即使内心翻江倒海，表面也波澜不惊。这种特质在手术室里是优点，但在婚姻中却成了无形的墙。

当晚，程屿发了一条微博——

@程屿V："有些感情，戏里戏外，都难以抽离。#与你并肩#"

配图是一张片场花絮照，他低头看着颜初晴，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CP粉瞬间炸了，评论区一片沸腾。颜初晴皱眉，直接给程屿发了消息："别发这种容易误会的微博。"

程屿很快回复："误会？初晴，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她没再回他。转头看向身旁，顾魏已经放下期刊，正轻手轻脚地把睡着的小星抱回房间。他的背影挺拔而沉默，像一座静默的山。

颜初晴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愧疚。她起身跟过去，在卧室门口拉住顾魏的衣角。"我帮你。"她小声说，伸手去接小星。

顾魏侧身避开："他沉了，我来吧。"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

安顿好小星后，顾魏站在儿童房门口，背对着她。"你明天有早班吗？"颜初晴问，试图找些话题。

"嗯，七点的手术。"他没有转身，"你早点休息吧，这段时间辛苦了。"

回到卧室，顾魏已经关了灯。她轻手轻脚地躺下，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刻意留出的空隙。黑暗中，她能听到顾魏均匀的呼吸声，却分辨不出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程屿又发来消息："首映礼你会来吧？我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

颜初晴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最终回复："只谈工作。"然后关掉了手机。

转身看向顾魏安静的侧脸，她突然很想伸手触碰他，告诉他那些银幕上的亲密都是假的，只有这个家才是真的。但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明天，明天一定要和他好好谈谈。颜初晴在心里对自己说。然而她知道，有些隔阂不是一次谈话就能消除的——尤其是当那些吻戏、那些绯闻、那些CP粉的狂欢都真实存在的时候。

窗外，外面的夜空再次被云层遮蔽，连最后几颗星星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