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的香槟酒液还在杯中摇晃,颜初晴已经换回了常服。卸下十斤重的青铜发冠,脖颈顿时轻快得像要飘起来。她揉了揉发酸的颈椎,忽然瞥见程屿站在露台边缘,月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像极了《焚天录》里那个孤独的帝辛。
"颜老师,程老师。"一个穿着汉服的中年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手里捧着烫金请柬,"我是《汉宫春秋》的副导演林夏。张黎导演想请二位客串少年刘彻与陈阿娇。"
颜初晴接过请柬,烫金的竹简造型上刻着"金屋藏娇"四个篆字。程屿凑过来看时,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气味拂过她耳际——这是他为帝辛角色培养的体香,杀青后竟还未散去。
"拍摄地在无锡影视城,就两场戏。"林夏补充道,"张导说全中国找不到比你们更适合的人选。"
颜初晴与程屿对视一眼。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从《午夜巴黎》开始,九次合作磨出的无声交流。
"好啊。"她听见自己和程屿异口同声。
——
无锡影视城,未央宫复景区
当颜初晴换上十二岁陈阿娇的曲裾深衣时,造型师忍不住惊叹:"这简直是从汉代画像砖里走出来的!"
鹅黄色的衣缘缀满星纹,腰间玉组佩叮咚作响。最绝的是发型——双鬟垂髻系着金丝带,额间点着朱砂花钿,活脱脱就是个骄纵的贵族少女。
隔壁化妆间,程屿的少年刘彻造型更是惊艳。玄色红缘的曲裾衬得他身姿挺拔,未加冕旒的发髻用一根青铜簪固定,眉宇间已经能看出未来汉武大帝的锋芒。
"两位老师请看剧本。"张黎亲自过来讲解,"这场是'金屋诺言'的戏,要演出青梅竹马的天真与政治联姻的微妙。"
颜初晴快速浏览剧本。与《焚天录》的厚重不同,这段戏轻盈得像春日柳絮——年幼的刘彻拉着表姐阿娇的手,在姑母馆陶公主的诱导下说出"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的千古承诺。
"Action!"
"阿娇姐姐!"程屿的声音忽然清亮起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他蹦跳着拉住颜初晴的衣袖,眼神纯净得让她恍惚——这哪里还是刚才那个阴郁的纣王?
颜初晴本能地接戏,下巴微扬,活现出骄纵贵女的模样:"彘儿又偷吃我的蜜饯!"这是刘彻的乳名,史书上鲜少提及的亲昵称呼。
监视器后的张黎屏住呼吸。这场即兴发挥比剧本写的更妙——颜初晴指尖沾了点道具蜂蜜抹在程屿鼻尖,少年刘彻傻笑着去舔,却因为冕服太长绊了一跤。陈阿娇去扶他时,两个孩子撞了个满怀,发髻都散了。
"卡!完美!"张黎激动地拍腿,"这比我想象的更有生活气!"
下午,第二场戏"长门怨"
同样是未央宫,布景却换成了冷清的偏殿。颜初晴的妆造骤然成熟——已婚妇人发髻,素白深衣,唯有腰间还系着少女时代那根金丝带。
"这是阿娇被废后独居长门宫的场景。"张黎解释道,"但我们要拍的是她记忆中的幻象——少年刘彻来看她。"
程屿仍穿着上午那套衣服,但气质已截然不同。他站在殿门外阴影处,眼神复杂得不像个少年:"阿娇姐姐......"
"彘儿?"颜初晴转身的瞬间,眼泪恰如其分地在眼眶打转却不落下——这是陈阿娇最后的骄傲。
剧本里本没有肢体接触,但当程屿伸手想为她整理散落的鬓发时,颜初晴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个即兴反应让张黎差点跳起来——太精准了!被废的皇后怎么可能再接受皇帝的触碰?
"你答应过我的金屋......"颜初晴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手指却死死攥住腰间金丝带,"如今连长安的雨都是冷的。"
程屿的即兴发挥更绝——他转身从道具架上取下盏青铜灯,轻轻放在她案头:"这里...暖和。"
灯盏落案的轻响,成了这场戏最后的注脚。
夜,无锡古运河畔
客串结束后,颜初晴和程屿沿着运河散步消食。岸边灯笼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恍惚间竟像走过了千年时光。
"你即兴加的那盏灯,"颜初晴突然开口,"是参考了海昏侯墓出土的'长信宫灯'吧?"
程屿轻笑:"果然瞒不过你。"他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看这个。"
月光下,一枚小小的青铜带钩闪着幽光——正是《焚天录》里帝辛扶妲己腰时触碰的那枚。
"道具组长偷偷给我的。"他把它放在颜初晴掌心,"九次合作的信物。"
颜初晴翻过带钩,背面刻着极小的两个字"修晴"。她突然想起修晴CP超话里那句"九是极数",心头莫名一颤。
手机突然震动。顾魏发来小星的照片——孩子正对着《汉宫春秋》的路透照比耶,背景里她和程屿的少年造型清晰可见。配文:【他说你扎双鬟髻像小学生】。
颜初晴笑着打字回复,没注意程屿望着运河的眼神渐渐沉静。直到他忽然说:"其实刘彻后来..."
"后来还是给长门宫送了灯。"她接上话,"史书记载,那盏灯燃了三十年。"
程屿转头看她,目光深沉如古井:"你记得《午夜巴黎》里我说的台词吗?"
雨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中,颜初晴恍惚想起四年前那个片场——程屿饰演的画家撑着黑伞,对她说:"有些人像古董,越老越值钱。"
"回酒店吧。"她最终只是这样说。
程屿点点头,脱下外套撑在她头顶。雨幕中,两人的背影渐渐模糊,唯有那枚青铜带钩在颜初晴掌心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