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蚀

长安城外三十里，终南山脚下的一座破旧道观内，李白正在为阿昭煎制一剂安神汤药。自从那日从暗渊阁逃出后，阿昭的状况越发不稳定，尤其是随着月圆之夜的再次临近，她颈间的胎记开始隐隐作痛，那双眼睛中的金色也愈发明显。

"再撑一会儿，"李白往炉火里添了些柴火，"药快好了。"

阿昭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复杂的图案。她点了点头，但显然已经很难集中精神。

这座山神庙已经荒废多年，四周杂草丛生，殿内佛像残缺不全，只有一尊山神像尚算完整。李白选择这里作为暂时的藏身之所，正是因为这里远离人烟，即使阿昭的状况失控，也不会伤及无辜。

"你确定要在这度过今晚？"阿昭抬起头，眼中的金色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如果我真的控制不住..."

"我会在这里，"李白坚定地说，将煎好的药递给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

阿昭接过药碗，苦笑一声："即使我可能变成妖怪？"

"你不会的，"李白坐到她身边，"不管蛛娘说什么，你都是阿昭，是我的朋友，是巫蛊师，是苗疆的希望。"

阿昭没有回答，只是一口气喝下药汁，随后闭上眼睛，试图平复体内不断翻涌的力量。

夜幕降临得很快。随着太阳的西沉，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洒下银白的光辉。李白站在破败的殿门前，望着那轮满月，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来了..."阿昭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李白转过身，只见阿昭已经站了起来，她的双眼完全变成了金色，如同两轮小型的月亮。更可怕的是，她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蛛网状的细小裂纹，从颈部的胎记开始，沿着脖子、手臂蔓延开来。

"阿昭！"李白快步上前，但一种无形的力量突然将他推开。

破庙内的空气变得异常沉重，李白感到一阵眩晕。他惊讶地发现，庙内竟然开始出现无数半透明的人影——那是怨灵，被困在人间无法超脱的亡魂。它们原本潜伏在这座破庙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却被某种力量强行召唤而出。

"呃啊..."阿昭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身体微微悬浮起来，那些蛛网状的裂纹开始泛出黑色的光芒。

李白震惊地看到，那些怨灵开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向阿昭，如同被强大的漩涡吸引。当它们接触到阿昭周身的黑光时，瞬间化作点点幽光，消失在她体内。

"她在吞噬怨灵的能量..."李白喃喃自语，本能地握紧了青莲剑。

随着越来越多的怨灵被吸收，阿昭身上的裂纹扩大并加深，黑光也变得更加强烈。整座破庙开始震动，梁柱上出现了与阿昭身上相似的裂纹，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侵蚀着。

"不行，必须阻止她！"李白拔出青莲剑，剑身在月光下泛起淡淡的青芒。

他知道，如果任由阿昭继续这样下去，不仅她自己会被这股来自幽冥的力量撕裂，整座破庙，甚至方圆数里的一切，都可能被卷入某种可怕的灾难。

"阿昭！听我说，你必须控制住自己！"李白高声呼喊，但阿昭似乎已经完全被那股力量控制，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

李白深吸一口气，明白必须使用更强的力量。上次在乱葬岗，他曾尝试用剑魄帮助阿昭，但只激活了第一层"宁心境"，效果有限，而且险些被反噬。

"只能冒险了..."李白闭上眼睛，将青莲剑横持在胸前，开始催动剑魄第二层——"诗剑境"。

这是青莲剑派的核心秘技，能够将诗意化为剑气，以文气锁敌。李白从未完全掌握这一境界，因为每次尝试，都会遇到剑魄的强烈排斥，仿佛有什么隐藏的力量在阻碍他。

但此刻，为了阿昭，他别无选择。

李白的意识沉入剑中，感受着青莲剑那古老而神秘的力量。剑身上的纹路开始发光，一个个古老的文字在光芒中若隐若现。

"床前明月光..."李白轻声吟诵，一缕剑气从剑尖迸发，在空中划出一道青色轨迹。

"疑是地上霜..."第二缕剑气出现，与第一缕交织在一起。

随着李白的吟诵，越来越多的剑气在空中交织成网，每一个文字都化作一道锁链，向阿昭笼罩而去。这是《静夜思》的剑意，借月光之清明，化解幽冥之混沌。

"举头望明月..."李白的声音变得沙哑，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他能感觉到剑魄在抗拒这种催动，一阵阵剧痛从手臂蔓延至全身。

但他咬牙坚持，将最后一句完成："低头思故乡！"

刹那间，一道耀眼的月光从破损的庙顶洒落，与青莲剑的剑气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由月光与剑意交织而成的网，将阿昭团团围住。

那些黑色的裂纹在月光下开始消退，阿昭周身的黑光也渐渐减弱。然而，就在李白以为成功之际，变故突生。

青莲剑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一股强大的反噬力从剑中爆发，李白只觉得一股灼热的力量直冲脑海，视线瞬间被血色覆盖。与此同时，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

——一座高耸的白玉台阶上，一名白衣女子持剑而立。

——一片血色的战场，无数残缺的尸体横陈。

——那名白衣女子高举长剑，在月下起舞，剑气如虹，斩杀四方。

——最后，白衣女子的面容在月光下逐渐清晰，竟与阿昭有七分相似！

"是你...终于找到你了..."李白的声音变得冰冷而陌生，眼神也充满了异样的仇恨，"贼子，今日必取你性命！"

他猛地举剑，向阿昭刺去。剑尖裹挟着无匹的锐气，已不再是为了救助，而是带着必杀的决心。

阿昭虽然仍处于失控状态，但她似乎感应到了危险，那双金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清明。就在青莲剑即将刺中她的一刻，她颤抖着抬起手，从颈间拉出一缕蛛丝。

蛛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没有攻击李白，而是刺入了她自己的手掌。

"啊！"尖锐的疼痛暂时压过了血脉的躁动，阿昭的意识短暂恢复了清明。她看到李白那充满仇恨的眼神，心中一痛，明白他已经被剑魄反噬，陷入了某种幻境。

"李白...我是阿昭啊..."她艰难地说道，手掌的鲜血顺着蛛丝滴落，在她与李白之间的地上形成一道红线。

李白没有回应，青莲剑依然指向她，剑气纵横，即将爆发。

阿昭忍着剧痛，又拉出几缕蛛丝，这次不是刺向自己，而是轻轻缠绕在李白的手腕上。血液顺着蛛丝流向李白，在接触到他皮肤的一刻，化作一个个微小的符文，缓缓渗入。

"李白，我不是她...我是阿昭啊！"阿昭的声音中带着哭腔，眼中的金色与原本的黑色交织在一起，挣扎着，抵抗着。

那滴血落在李白握剑的手上，温热的触感唤起了某种记忆。他恍惚中看到阿昭第一次为他包扎伤口的场景，听到她讲述苗疆传说的声音，感受到她在危险中保护他的决心。

"阿...昭？"李白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手中的剑势也随之减弱。

"是我，"阿昭虚弱地笑了笑，身上的裂纹开始逐渐消退，"我差点...迷失了自己。"

就在这一刻，破庙上方的月亮突然被一片乌云遮蔽，月光消失了。阿昭体内那股失控的力量似乎也随之削弱，她摇晃了几下，终于支撑不住，向前倒去。

李白连忙扔下青莲剑，上前一步接住了她。

"阿昭！"他轻声呼唤，检查她的状况。

阿昭已经陷入昏迷，但呼吸平稳，身上的裂纹也几乎消失，只有眼睑下还残留着一丝金色。

李白长舒一口气，小心地将她放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脱下外衣为她盖上。

他坐在阿昭身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思绪万千。刚才那些闪现在脑海中的画面，那个与阿昭相似的白衣女子，到底是谁？而他心中涌现的那股仇恨，又是从何而来？

青莲剑上的反噬之力越来越强，这意味着什么？李白隐约感觉，自己与阿昭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前世的牵连，而这牵连，或许就是一切谜团的关键。

月亮重新从云层中露出，月光洒在阿昭的身上。李白惊讶地发现，在月光的照射下，阿昭后背的肌肤上浮现出一幅淡淡的图案。那些蛛网状的纹路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形成了一幅地图般的图案。

"这是..."李白凑近细看，心中一震，"这不是..."

他急忙从怀中取出从暗渊阁带出的地图，与阿昭背上的纹路对比。虽然形状有些差异，但整体布局竟与地图上标注的"长安城生魂灯分布"惊人地相似。

更令李白震惊的是，这个图案同时也让他想起了另一个地方——铜雀台的控制室，那面墙上的古老壁画。壁画描绘的正是千年前混沌初次入侵人间的路线图。

"难道..."李白的瞳孔收缩，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中形成，"阿昭体内的血脉，与混沌入侵有关？"

他不敢多想，只是轻轻握住了阿昭的手，无声地承诺着保护。

窗外，那轮圆月正好被某种天象遮蔽了一角，形成了一轮不完整的月亮——恰似一轮月蚀的开始。

李白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长安城内的所有生魂灯同时闪烁了一下，玄武门外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隐约有黑气从中渗出，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首月月圆之蚀，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