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夕阳将泥潭染成熔金之色，浮萍在搅动的水面聚散离合。田茉的作训靴陷在淤泥里，每迈一步都像拔出陈年的酒坛封泥，腐殖质的腥气与汗水的咸涩在鼻腔交织成特战队的勋章。

田茉咬紧牙关，和七名队友一起扛着沉重的圆木在水池中艰难前行。圆木粗糙的纹理磨进她的肩胛，渗出的血珠在迷彩布料上晕开暗色图腾，但比起前两天的训练，这已经算是“温柔”的了。

“再加把劲！”何璐在前方鼓励道，这位有过维和经验的军医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节奏，也努力带着同队的其他人。

田茉侧头看了眼身旁的欧阳倩，脸色苍白，嘴唇被咬出了血印。田茉悄悄调整姿势，为欧阳倩分担了一些重量。

“别……别逞强……”欧阳倩喘着粗气说。

“谁让我们是最佳姐妹淘呢。”田茉咧开的嘴角尝到泥水的腥苦，余光瞥见唐笑笑浸透的短发正往下滴落浑浊水珠，在夕阳里凝成琥珀色的光点。这些光点突然被尖锐的哨声惊散，像被子弹击碎的琉璃。

“全体注意！”老狐狸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地狱周到此结束！”

老狐狸的宣告在潭面激起涟漪，惊飞了栖息在芦苇丛中的夜鹭。

田茉感觉欧阳倩的手指突然深陷进自己臂弯，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她转身时，看见唐笑笑扑来的身影在暮色中拖出长长的剪影，水花溅起的瞬间，八具疲惫身躯倒映着破碎的霞光，宛如战争壁画上涅槃的凤凰。

“田茉！我们成功了！”唐笑笑兴奋地尖叫着，湿漉漉的短发甩了田茉一脸水。

八人在水中抱成一团，又哭又笑，田茉被挤在中间，感受着队友们剧烈的心跳和颤抖的身体，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涌上心头。

训练场的欢呼声穿透防弹玻璃，在监控室内折射成模糊的电子杂音。

“啧啧，那个田茉不管在哪都这么受欢迎啊。”小蜜蜂嚼着口香糖，指着屏幕中正被女兵们团团围住的田茉。

老狐狸没有接话，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雷战。这位平时严厉到近乎冷酷的教官，此刻的目光正紧紧锁定在屏幕中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年轻女兵身上。

“该决定各组的队长和副队长了。”

老狐狸摊开的证件照在桌面试管架般地排列着，每张面孔都浸着未干的汗渍。

当雷战的指尖划过田茉照片边缘，监控屏的蓝光正巧漫过她鼻梁的晒伤，新生的皮肉泛着珊瑚粉，像硝烟里开出的花。

小蜜蜂立刻来了精神，“哎哎，我提议让田茉当队长！这丫头人缘好，脑子也灵光。”

雷战皱眉，拿起何璐的照片，“何璐有实战经验，心理素质较强，是最佳人选。”

元宝适时接话，“那副队长呢？谭晓琳虽然军衔高，但实战经验不足……”

雷战的手指在一叠证件照上划过，最后停在了田茉的照片上。照片中的女孩笑容明媚，眼神清澈。他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拿起了谭晓琳的照片。

“虽然实战经验匮乏，但谭晓琳是教导员出身，擅长思想政治工作和心理辅导，可以弥补何璐的不足。”雷战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站在雷战一侧的老狐狸敏锐地注意到，雷战将田茉的照片轻轻放回时，手指还在照片边缘摩挲了几下。

——

蒸腾的水雾在玻璃上织就朦胧蛛网，唐笑笑哼着的流行曲在密闭空间碰撞回旋。田茉后颈未愈的擦伤在热水冲刷下泛起细密的刺痛，她仰头时，看见顶灯在水帘中晕开七彩光晕，恍若防化团处理过的虹吸试剂。

田茉闭着眼睛，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上的泥垢和疲惫。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她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晒成了接近小麦色的程度，手臂和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啊——这才是人生啊！”唐笑笑在旁边夸张地感叹，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田茉刚想接话，突然被一捧水泼到脸上。她抹了把脸，看到欧阳倩正坏笑着看她。

“呀！欧阳倩！你完了！”田茉尖叫着反击，淋浴间立刻变成了水仗战场。

嬉闹间，广播突然响起。

“全体集合！十分钟内操场列队！”

女兵们哀嚎一片，但还是迅速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作训服。田茉一边扎腰带一边往外跑，差点撞上正在门口等她的谭晓琳。

“教导员！”田茉一个急刹车，差点滑倒。

谭晓琳伸手扶住她，嘴角微微上扬，“慢点，茉莉。”

“茉莉？”田茉一愣，有些不解谭晓琳怎么这样称呼自己。

看着懵懵歪头有些可爱的田茉，谭晓琳笑而不语，拉着她往操场跑去。

操场上，雷战背着手站在队伍前方，目光扫过刚刚经历地狱周洗礼的女兵们。当视线掠过田茉时，他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经过地狱周考核，现有三十二人进入下一阶段训练。”雷战的声音依旧冷硬，“你们将被分为‘风火林山’四组，每组八人，现在公布各组队长和副队长人选。”

田茉站得笔直，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虽然知道何璐是最合适的队长人选，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小小的期待。或许每个种花小童鞋在这种场合，都会激动得心颤，毕竟大红花大奖状的诱惑真的很大。

“风组，队长何璐，副队长谭晓琳。”

田茉立刻为何璐鼓起掌来，但队伍中却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报告！”

叶寸心跨出队列的瞬间，三公里外靶场的枪声正好响起，子弹破空声与她的质疑交织成尖锐的和弦。

“我认为队长应该由能力最强者担任，而不是凭资历！”

沈兰妮皱眉拉了拉叶寸心的袖子，“你干什么？”

叶寸心甩开她的手，“我说错了吗？凭什么我实力比她强，她却能当队长？”

何璐的脸色有些发白，但依然保持着军姿。田茉看到这一幕，胸口涌上一股怒气，她知道何璐有多么优秀，在剧里，正是何璐的冷静和专业多次拯救了整个团队。

“报告！”田茉不等雷战回应就站了出来，“我认为何璐当队长的决定非常正确！”

雷战挑了挑眉，意外地看着这个这段时间总是躲着他的小女兵突然变得勇敢。

田茉转向叶寸心，“何璐参加过国际维和行动，处理过真正的战场急救。你知道在枪林弹雨中保持冷静有多难吗？”顿了一下，田茉稍抬眼睑，意外撞入一道视线之中，深邃，冷漠又有点隐晦不明。

田茉愣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需要的不仅是个人能力，更是能在危急时刻带领团队活下来的经验！”

当“活下来”三个字掷地有声，靶场方向突然传来连环爆炸声，仿佛为这番宣言鸣响礼炮。

叶寸心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沈兰妮趁机把她拉回队列，小声嘀咕，“这下满意了？”

令田茉意外的是，谭晓琳此时也站了出来，“我完全支持何璐担任队长。作为副队长，我会全力配合她的工作。”

雷战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冷声道：“还有人要质疑我的决定吗？”

队伍鸦雀无声。

“解散！”

女兵们三三两两地往宿舍走去。田茉看到何璐独自走在后面，拉着身边的欧阳倩说了一声，就往后跑了过去。

“何璐姐，你别在意叶寸心的话，她就是心直口快，没有什么恶意。”

何璐转身，没有先说什么，而是给了田茉一个拥抱，“谢谢你，田茉。刚才……真的很感谢你。”

何璐的拥抱裹挟着止血粉的苦涩，田茉余光看到了她脸上有几道浅淡的疤痕，是刚果维和时被弹片擦伤的。

田茉愣住了，随即回抱住这个像大姐姐一样的战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的雷战正看着这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雷战迅速转身离开，但田茉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