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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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的电子提示音像把钝刀,王奕隔着玻璃描摹周诗雨脸上的呼吸机轮廓。袁一琦递来的病历本上写着「脊柱旧伤复发」,油墨洇开的地方被指甲抠出小洞。
"她摔倒时护住了你的画。"沈梦瑶指着走廊尽头的碎画框,《破碎光谱》的玻璃碴还嵌在周诗雨掌心,"麻醉醒来第一句问的是你到没到威尼斯。"
王奕的指节抵在观察窗上,呵出的白雾模糊了周诗雨苍白的唇。记忆突然闪回那个暴雨夜,怀里颤抖的蝴蝶骨此刻插满监测管线,像被钉在标本盒里的凤尾蝶。
深夜陪护时,王奕发现周诗雨的医疗手环用口红画了笑脸。监护仪绿光里,她终于敢触碰那些疤痕——十九岁的钢钉在皮肤下隆起山脉,随着呼吸起伏成危险的曲线。
"王奕..."周诗雨忽然睁眼,麻醉未退的瞳孔蒙着水雾,"威尼斯美吗?"
输液管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摇晃,王奕俯身时闻到她发间的消毒水味:"我根本没上飞机。"嘴唇擦过冰凉的手背,"展览被改成慈善拍卖了。"
周诗雨笑了,氧气面罩泛起白雾:"胆小鬼。"她勾住王奕的尾指,"现在你有两个选择..."镇痛泵发出轻响,"吻我,或者永远消失。"
月光爬上心电监护仪时,王奕尝到她唇上的血锈味。周诗雨的眼泪渗进嘴角,比想象中苦涩。她们在死亡警报声中接吻,像两株在手术刀下缠绕的寄生兰。
袁一琦撞见这一幕时,王奕正用棉签蘸水润湿周诗雨干裂的唇。沈梦瑶拽着她后退:"非礼勿视。"手机镜头却诚实地记录下晨光中交握的十指,周诗雨无名指上还贴着留置针。
复健室弥漫着中药蒸汽,王奕跪着给周诗雨按摩小腿。疤痕组织在掌心下跳动,像困在琥珀里的蝶。"疼要说。"她额角滴汗,却发现周诗雨在偷画自己侧脸。
"当年舞蹈老师说我永远跳不了双人舞。"周诗雨突然开口,笔尖戳破画纸,"现在这样,算不算另一种双人舞?"
王奕的拇指按进她痉挛的腿窝:"我们可以创造新的舞种。"这句话让周诗雨打翻了颜料盘,钴蓝泼满白墙,像夜空吞没了整间病房。
母亲再次出现是在雨天。王奕正扶着周诗雨练习站立,石膏拆掉的右腿细得惊人。"这就是你的选择?"黑伞沿滴着水,"美院已经撤销你的保研资格。"
周诗雨突然向前倾倒,王奕拦腰抱住她时听见冷笑:"真像你当年接住那些画纸。"母亲扔下湿透的展览画册,"不过这次,你接住的是个残次品。"
王奕感觉周诗雨瞬间僵硬如木偶。她抓起复健拐杖砸向玻璃幕墙:"滚出去!"飞溅的碎片划破脸颊,血珠坠在周诗雨颤抖的睫毛上。
那夜周诗雨发起高烧。王奕蜷在陪护床上,听见她梦呓中夹杂着俄语单词。凌晨三点,周诗雨滚烫的手探进她衣摆:"摸摸我的纹身..."
月光切开病号服,王奕的掌心顺着脊柱沟下滑。周诗雨弓起背:"十九岁...医生说我再也不能穿舞鞋..."她抓着王奕的手按在左腿疤痕,"现在你知道了..."
王奕的吻落在她凹陷的膝窝:"比天鹅颈更美。"这句话击碎了周诗雨最后的防线。她们在镇痛贴的薄荷味里接吻,心电监护仪发出急促的警报。
次日护士查房时,周诗雨正给王奕脸上的伤口贴创可贴。"情侣款。"她笑着指向自己脖颈的纱布。袁一琦带来的早餐粥差点打翻:"你们这是...成了?"
王奕红着耳朵给周诗雨编辫子,发现她后颈多了串小字纹身——"37.2℃"。沈梦瑶在窗边轻笑:"昨夜某人的体温。"
复健最后阶段,王奕推着轮椅来到废弃舞室。周诗雨摸着把杆上的灰尘:"要和我跳支舞吗?"她们在夕阳中摇晃,王奕的掌心贴着她脊椎钢钉的位置,像托着易碎的琉璃。
"当年选的毕业剧目是《茶花女》。"周诗雨忽然带着她旋转,"玛格丽特倒在阿尔芒怀里时..."残腿磕到钢琴脚架,她们跌进积灰的琴键,轰鸣中惊起白鸽。
王奕的眼泪砸在周诗雨锁骨纹身上:"我们排自己的剧吧。"她咬开衬衫纽扣,"结局是画家和花匠在ICU办婚礼。"
月光漫过腐朽的地板时,周诗雨抓着她手指按响琴键:"要加上轮椅华尔兹。"走调的音符里,王奕终于看清她医疗手环上的字——联系人姓名栏写着"王奕",关系标注是"紧急制动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