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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地心与星辰之间

荆泽的六月,热浪裹挟着沧江的水汽扑面而来。尧青站在科研院所人事处门口,手里捏着刚签完的入职通知书,汗水浸透了白衬衫的后背。

"下周一正式报到。"人事处的王大姐笑眯眯地说,"严教授特别看好你们俩。"

翟航从后面一把搂住尧青的肩膀:"听见没?咱们可是'特别看好'的组合!"他晃了晃手里的通知书,"走,去老通城庆祝一下,我请客!"

两人刚走出院所大门,传达室的老张探出头来:"尧青同学!有你的信,加急的!"

信封上是母亲李慧熟悉的字迹,来自柳岗县。尧青心里"咯噔"一下——母亲很少写信,更别说加急了。他颤抖着拆开信封,薄薄的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

"青儿:

你爸昨天下矿时遇到塌方,为救工友没能出来。速归。

妈"

信纸从尧青指间滑落。翟航弯腰捡起,扫了一眼后脸色骤变:"尧青!这..."

尧青的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父亲那张被煤灰染黑的笑脸浮现在眼前——去年春节回家,父亲还拍着他的肩膀说:"我儿子要去研究所了,老尧家祖坟冒青烟啊!"

"我得马上回去。"尧青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今天就走。"

翟航二话不说,拉着尧青就往宿舍跑:"我陪你一起!"

当天傍晚,他们挤上了北上的绿皮火车。硬座车厢里挤满了人,汗味、烟味和泡面味混杂在一起。尧青靠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一言不发。

"尧青,你...要不要喝点水?"翟航小心翼翼地问。

尧青摇摇头。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父亲才五十二岁,上周来信还说等尧青工作稳定了,要带母亲来荆泽看看沧江大桥...

"各位旅客请注意,前方到站郑州..."车厢喇叭里传来列车员的声音。

翟航买了两个盒饭回来:"多少吃一点,还有十几个小时呢。"

尧青机械地接过饭盒,扒了两口就放下了。米饭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咽不下去。

"我爸...是矿上的劳模。"尧青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每次下井,他都走在最后面,确保所有工友都安全。去年矿里发安全奖,他拿了双份..."

翟航默默听着,把手搭在尧青肩上。列车在夜色中轰隆前行,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像是无情的倒计时。

第二天中午,火车终于抵达柳城。又转了两小时长途汽车,柳岗县熟悉的街景才映入眼帘——低矮的砖房、灰扑扑的国营商店、街上零星的老式自行车。

矿上的工会主席在汽车站等着他们。这个五十多岁的东北汉子眼睛通红,一见尧青就抓住他的手:"小尧啊,你爸他...是个英雄!塌方时他本来已经到安全区了,又折回去拉落在后面的老王..."

尧青的喉咙发紧:"我爸...现在在哪?"

"矿上医院太平间。你妈在职工宿舍,这两天心脏又不舒服,医生给打了针..."

职工宿舍区是一排排红砖平房,家家门前搭着小煤棚。尧青家在最里面那间,门上已经贴了白纸黑字的挽联。推开门,母亲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妈!"尧青扑到床前,跪了下来。

李慧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青儿回来了...你爸他..."话未说完,泪水已经滚落。

翟航悄悄退到门外,给母子俩留出空间。矿区的几个老工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讲述事故经过——那天早班,煤层突然垮塌,尧师傅把三个工友推出危险区,自己却被埋在了下面...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整个矿区的工人都来了,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小县城的殡仪馆。尧青穿着借来的黑西装,捧着父亲的遗像走在最前面。照片里,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笑容憨厚而朴实。

"尧师傅一路走好!"

"老尧是咱矿上的英雄!"

工友们哽咽的呼喊声中,尧青将父亲的骨灰轻轻放入墓穴。一捧捧黄土覆盖上去,就像那些年父亲每天回家时,从工作服上拍落的煤灰。

回到低矮的职工宿舍,矿长带来了抚恤金和一份文件:"尧青啊,按照国家规定,因公牺牲职工的子女可以顶替工作。矿上安全科缺个技术员,你大学生,正合适。"

尧青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她才五十岁,头发却已经花白大半。父亲走后,她像被抽走了主心骨,连煎药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谢领导,我会考虑的。"尧青低声说。

夜深人静时,尧青坐在父亲尧大勇常坐的那把藤椅上,翻看着家里的相册。翟航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递给他一杯热茶。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翟航问出了那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尧青的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父亲年轻的脸:"我想带妈去荆泽。"

"对!"翟航眼睛一亮,"荆泽医疗条件好,我妈在卫生局工作,能帮忙联系专家!"

第二天一早,尧青去了县医院。主治医生是他母亲的老同学,听完他的想法后摇摇头:"你妈这心脏,受不了长途颠簸。就算到了荆泽,住院费、医药费...你们家现在这情况..."

回到宿舍区,尧青给研究所人事处打了长途电话。电话那头,王大姐的声音充满歉意:"小尧啊,家属住房确实紧张,新入职的起码要等三年才能排队...你母亲要是来的话,只能暂时租房..."

挂掉电话,尧青站在邮局门口发呆。县城的主干道上,拉煤的卡车呼啸而过,扬起一片黑尘。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些美好的计划——带母亲去荆泽、住在家属院、享受大城市的医疗——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白纸。

"怎么样?"翟航迎上来问。

尧青摇摇头:"没房子,妈去了得住出租屋。医药费...我算过了,就算用上安家费,也撑不过半年。"

翟航皱起眉头:"我让我妈再想想办法..."

"不用了。"尧青打断他,"你已经帮了很多。有些事...不是靠关系能解决的。"

回到家里,李慧正在整理父亲的遗物——安全帽、矿灯、一本本写满笔记的《煤矿安全规程》。见尧青回来,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青儿,妈想好了,你就放心去荆泽。妈在这儿住了一辈子,街坊邻居都能照应。”

尧青蹲下来握住母亲的手,感觉到那粗糙掌心里传来的微弱脉搏。墙上挂着的日历还停在父亲出事那天,5月28日,上面用红笔圈着尧青原定报到的日期。

"妈,我不走了。"尧青听见自己说,"我接爸的班,在矿上工作。"

母亲的手猛地一颤:"胡说!你大学生,要去研究所的..."

"研究所工资是高,但在荆泽安不了家。"尧青平静地说,"您的病需要长期调理,在矿区好歹有职工医院,医药费能报销大半。"

李慧突然哭出声来:"你爸要知道你为他放弃前程,在地下都不得安生啊..."

尧青抱住颤抖的母亲:"妈,不是放弃。爸干了半辈子煤矿,救了多少人?我学物理的,在安全科能用科学方法预防事故,这不一样是为国家做贡献吗?"

三天后,尧青去邮局给研究所发了电报:"因家庭原因放弃入职,深表歉意,感谢栽培。"

发完电报,他直接去了矿务局人事科。办事员是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一边嗑瓜子一边翻看他的材料:"哟,荆大高材生啊?填个表吧,顶职手续得走半个月。"

表格很简陋,抬头印着"柳岗煤矿职工子女顶替工作审批表"。尧青在"原职工姓名"一栏写下"尧大勇"三个字时,鼻子突然一酸。

走出人事科,翟航正在门口等他,手里拿着两张火车票:"我还是觉得你该再考虑考虑..."

尧青摇摇头,把审批表副本折好放进口袋:"帮我谢谢叔叔阿姨的好意。有些路...注定要自己走。"

离翟航回荆泽还有一天,尧青带他去了矿区。巨大的煤矸石山矗立在夕阳下,运煤的小火车轰隆作响。他们站在父亲出事的三号井口,安全警示牌上新刷的油漆还在反光。

"我爸总说,煤矿工人是在地底下给国家采光明。"尧青轻声说,"我小时候不懂,现在明白了。"

翟航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尧青,你可以先工作两年,等阿姨身体稳定了再考研究生!严教授说过,他永远为你留着位置..."

尧青笑了笑,没说话。远处传来放工的汽笛声,一队队满脸煤灰的矿工从井口走出来,就像父亲曾经每天做的那样。

送走翟航的那天,柳岗下起了小雨。站台上,两个年轻人相对无言。最后翟航塞给尧青一个信封:"这是我爸整理的物理资料...别荒废了。"

火车启动时,尧青站在原地没动。雨丝打湿了他的衬衫,也模糊了车窗后翟航挥手的身影。

回到矿区宿舍,母亲已经睡下。尧青轻手轻脚地走进里屋,从床底下拖出父亲的工具箱。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工具,每件都擦得锃亮。最底下压着一本笔记本,扉页上是父亲歪歪扭扭的字迹:"安全无小事——尧大勇安全工作记录"。

翻到最后一页,日期停在5月28日,记录着三号井西翼巷道的检查情况:"煤层有异常响动,已标记危险区域,建议进一步勘测。"这行字下面,父亲画了个大大的感叹号。

第二天,尧青去了矿上安全科报到。科长是个退伍军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爸的事...大家都记着呢。你先跟着老李学现场检查。"

老李是父亲的老搭档,递给尧青一套崭新的工作服和安全帽:"换上吧,下井看看。"

更衣室里,尧青换上深蓝色的工作服,发现内衬上绣着父亲的名字。老李解释道:"这是你爸的备用工作服,一直放在柜子里..."

跟着老李下井的电梯轰隆隆下降时,尧青的心跳加速了。巷道里昏暗潮湿,只有矿灯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老李指着岩壁上用红油漆画的标记:"这是你爸最后标的危险区,果然第二天就..."

尧青伸手触摸那些粗糙的岩壁,仿佛能感受到父亲留下的温度。他突然明白了自己选择的意义——不是放弃理想,而是用一种更贴近大地的方式延续它。

晚上回到家,李慧已经熬好了小米粥。吃饭时,尧青说起白天下井的见闻,母亲的手不再颤抖了。窗外,矿区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是散落在大地上的星辰。

临睡前,尧青翻开翟航给的信封。除了资料,还有一张纸条:"无论你在哪里,都是我最敬佩的物理学家。——翟航"

他把纸条夹进父亲的安全笔记里,然后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写下:"煤矿安全改进方案(一):关于岩层声波监测系统的设想..."

台灯的光晕笼罩着这个简陋的小屋,也照亮了墙上那张武汉大学毕业照——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容明亮,眼里有光。而现在,这光芒并未熄灭,只是融入了东北大地深邃的夜色中,等待着新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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