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班副…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
“嗯?”
“你在越障训练的时候为什么腿抖?”
“…不知道。”许三多一想到大家都在看着他就身体发软,冒冷汗,头晕恶心,手忙脚乱,脑子里针扎似的。
“跟着我怎么又不抖了?”伍六一问的同时就明白,许三多害怕别人看,是紧张的。但他不怕自己,两人一起,旁边也没人盯着。
可是在车里没人看他,他的射击水平也不该是那种程度,难道跟别人在一个空间也不行?
“你怕声音?”他想起许三多捂着耳朵被高城训斥。知道许三多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响来,便尽量说得明白,“山地打靶时的声音,步战车,机枪,火炮,你是害怕声音,所以影响射击,还跑不动路?”
“不怕。”
总算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许三多低着头。每天早上的哨声,对别人来说是开启新一天的冲锋号,对他却是重复噩梦的催命符。
班长几乎是许三多努力的全部动因,他太想做好,恨不得一蹴而就,一步到位。他想按班长说的,慢慢来不着急,一天比一天好就是希望,可又摆脱不掉给自己的压力。
他知道他心理出了问题,还找书来看,知道该警惕巴纳姆效应,期待飞轮效应,班长对他是皮格马利翁效应,可是理论是一回事,实际又是一回事。
不想经受这种“拷问”,只想赶快结束赶紧逃开。他跟伍六一不是能交心的关系,班副就算知道他的问题,也解决不了,只会骂他只会更看不起他。
伍六一看着许三多额头上冒出汗珠,身体也变得僵硬,想不到他会这么痛苦。不过是问了两句,就沮丧得什么似的,真想撬开他的小脑瓜子,看看都塞了什么东西。
“你还在晕车?”伍六一灵光一闪,想到许三多训练之前几乎不吃东西,一到跟自己加练就猛吃,突然就明白了。
许三多被说中,霎时窘迫得脸都红了。装甲兵晕车是一件多么丢脸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丢的不止他的脸,伤的更是整个连队的尊严。
伍六一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在心里叹气,他有那么可怕吗?明明这样厉害的人却胆小如鼠窝窝囊囊,不怪他们都看走了眼。这就像个小孩边哭哭啼啼边一拳把老虎撂倒,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他不禁向前走去,更近一步,许三多红着脸,两眼水光盈盈,怯怯地抬起头瞧着他。
伍六一忽然感觉胸腔里突突的跳了跳。他在许三多面前停下,对上那双眼睛看了好一会。手比脑子快,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的时候,胳膊已经伸了出去。
许三多猛地闭上眼睛缩起脖子,以为伍六一要揍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眼皮被轻轻碰了一下。他疑惑地看过去,伍六一已经放下手撇开了头。
“有虫子。”
“哦…谢谢。”
许三多被这么一打岔,一时忘了苦恼和焦躁,忘了害怕。只是伍六一不知怎么的,侧着身子好似陷入了沉思。
两人又开始沉默。可这种沉默又跟平时不一样,显得格外安静。许三多四下看了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操场上士兵的声音遥远而模糊,只有风从树林中沙沙穿过。
伍六一突然回过头问道:“你没跟班长说这些吗?”
“班长说慢慢就好了。可是没好…我在努力克服。”
“怎么努力?”
“看书。还…还有跟着你。”
伍六一转过头笑了起来,“傻瓜。”
许三多想想刚才的对话,并不是拷问,伍六一始终心平气和,知晓了他的困扰,也没有动怒没有笑话。他觉得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心里涌上一股暖意。伍六一是在关心他。
“班副你真好。”他轻轻说了一句。
伍六一好似吓了一跳,定定地看着他,低声问道:“怎么个好法?”
“好…就是很好。”许三多睁大眼睛,点点头加重语气,一派直白纯然。
伍六一抿抿唇,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
“班副,我们去训练吧。”
“累了,不练了。”伍六一懒着身子席地而坐,许三多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哦了一声在原地踌躇。伍六一看了他一眼,低头揪起地上的草。真是个傻瓜。
可爱的小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