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很快抛却了那些想法，微微叹息，“三多，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许三多猛抬起头否认，“是我对不起你，班长。”
史今拉过他的手，缓缓说道：“我招你当了这个兵，可是没把你留住，我对不起你。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只能永远带着这份亏欠，但是你竟然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惊喜，我相信是老天让你回到我身边，他听到了我的心声，我就跟自己说，这次，怎么着也要把你留下来。”
“班长…”许三多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下决心好好带你成为一个好兵，但是我又没做到，你心里还那么苦，我也没能分担，所以你远离了我，我以为你会好起来的，可是不但没有，还什么都不敢跟我说，是我不好，得不到你的信任…”
“不是这样的！班长，你别这么说，你是对我最好的人，对我只有恩情，从来都没有亏欠，从来都没有…”许三多泪流满面，“是我没用，我不好…让你那么难，我恨我自己…怎么就不能当一个好兵…就会拖累你…”
史今听着许三多抽抽噎噎的哭诉，心里也一阵一阵地疼，他轻轻擦着他的眼泪，慢慢抱住他，“好啦，不说了，我们谁都没有对不起谁，三多，你不要这么想，我也从来没觉得你是拖累。三多啊，已经是个堂堂正正的兵了，知道努力，知道为人着想，不哭了啊…”
两人拥抱了好久，许三多才慢慢平复下来，他窝在班长的怀里，感受后背一下一下的抚摸，觉得既心酸又幸福。
明明都是他的问题，班长还觉得是自己的错，反过来道歉，安慰他。要是知道这段时间的纠结，都是为了他，班长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愧疚。
他何德何能，遇到这么好的人。许三多真希望班长别这么善良，就不会在心里担负那些不该存在的歉意，那么难过。可正是这样善良的班长，才让他感到温暖，安宁，安全，感到他是被体贴，关怀，被人放在心上的。这种滋味一旦尝过，这辈子都再忘不掉。
史今松开许三多，摸摸他的脸，“其实我还是有点伤心。”
“怎么了班长？”
“你的事不跟我说，但能跟别人说，我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我是不想你担心，班长，你跟我在一起也会让人瞧不起的…我也没有跟别人说，是伍班副，伍班副自己发现的。”
“他很了解你，你们也很亲近。”
“也没有很亲近，是伍班副聪明。”
“你们关系很好吧。”
“是很好…但班长最好，班长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史今低头笑得腼腆，感到深深的熨贴和满足，忍不住逗他，“有多重要？”
“像我爹和我哥哥那么重要！”
史今忽然有一点不满足。他捧起许三多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你把我当哥哥？”
“嗯！”
“那伍六一呢？”
许三多一愣，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伍六一就是伍六一啊。
“五班副帮我很多，带我训练，他是很好的人，我很感激他。”
史今又笑了，“嗯，那确实很好。”
没有人知道，伍六一靠在门后没走，默默地听着看着这一切。他握紧拳头，仿佛在徒劳地握着曾经抓住过但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伍六一自觉他解了许三多这道题，其实一点都不难，许三多是个简单纯粹的人，病根名为自卑，心结名为史今。
许三多有巨大的潜力和极强的天赋，但是封闭在自己独有的思维和世界里，他的成长需要时间需要引导，可新兵连无法给他足够的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引导。
所以更久以后，也就是现在，他自我训练也能够蜕变，可还是被套在自卑的壳里，从连长到班长，没有一个人看出这是个蒙尘的明珠。
伍六一想着，严格说来，他才是第一个看见许三多的人，看到尘埃下明珠的光彩，云雾中皎月莹晖。还看到真实的许三多也像那月亮，吝啬得只肯撒下一点清辉，浓烈的感情都向史今一人倾泻。
凭什么，就因为史今第一个给了他温暖关怀？可这就够了。哪怕史今也看不到月球的全貌。月亮最在乎第一个踩下足迹的人。
他更懂许三多，更与他形影不离，可史今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随便招一招手，就能让许三多不顾一切抛下所有。
因为风言风语，因为怕拖累，许三多选择远离史今，因为不在乎他，没想过他，靠近他就无所顾忌。史今是重要的人，他呢，哈，他是个好人。
但是许三多只把史今当哥哥，史今真的当他是弟弟吗？那两个人紧紧相拥没有距离，一个打着哥哥的名号自欺欺人，一个倦鸟还巢乳燕投林，各自的感情恐怕拐了十万八千里。
月亮也是石头，是一块巨大的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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