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偷来的爱,放你走
圣灵教血洗史莱克那夜,我本该亲手了结舞长空。
可当他染血的剑锋指向自己咽喉时,我鬼使神差打偏了他的剑。
“滚。”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在燃烧的废墟上回荡。
圣灵教地牢里,刑鞭撕裂皮肉的声音格外清脆。
“为了个叛徒忤逆圣教,值得吗?”教主指尖捻着我碎裂的肩骨。
冷汗浸透睫毛时,我恍惚看见东海学院初见那天的阳光。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个被他深爱的灵魂碎片,已经漫天纷飞。
而偷窃者,此刻正在刑架上替他还债。
地狱的业火,舔舐着史莱克学院曾被誉为大陆第一的荣耀殿堂。
那曾经回荡着少年意气的广阔广场,如今只剩下一种声音——死亡啃噬血肉的粘腻咀嚼。
夜枭般凄厉的惨叫早已嘶哑,刀剑劈砍骨头的脆响成了主调,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令人窒息。
残存的建筑在冲天火光的映衬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黑影,像垂死巨兽最后的痉挛。
尘冰就站在这片炼狱的中央。
他身上那件象征圣灵教圣子身份的白金色长袍,此刻纤尘不染,与周遭的污秽血腥形成了刺目的反差。
袍服上流淌着秘银丝线织就的繁复暗纹,在跃动的火光下闪烁着冰冷、非人的光泽。
兜帽的阴影深深掩住他的眉眼,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薄唇抿成一道毫无波动的直线,仿佛一尊由极地玄冰雕琢而成的神像。
他的视线穿透混乱的杀戮场,精准地钉在广场另一端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上——舞长空。
曾经清冷如月、高华似雪的天冰舞长空,此刻已成了血人。那身标志性的冰蓝色史莱克教师制服被撕扯得褴褛不堪,被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手中的天霜剑依旧挥舞着,每一次斩击都带起凛冽的寒霜剑气,冰晶在灼热的空气中瞬间凝结又瞬间被高温蒸腾成白汽,围绕着他,形成一片绝望的冰雾。
每一次挥剑都精准而狠戾,试图在他周围清空一小片区域,为身后几个同样伤痕累累、摇摇欲坠的年轻学员争取一线渺茫的生机。
但包围圈在圣灵教精锐教徒悍不畏死的冲击下,如同绞索,正一点点收紧。舞长空的脚步已经踉跄,每一次格挡沉重的魂导兵器,手臂都传来不堪重负的颤抖。
他如同陷入泥沼的孤狼,獠牙犹在,却已力竭。那双曾经清澈映照着东海学院澄澈天空、映照着他尘冰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与刻骨的悲怆,那光芒比周围任何一道火焰都要灼热,隔着混乱的战场,狠狠烙在尘冰冰冷的面具上。
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尘冰的心脏,那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像沉寂万年的冰川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一道深痕。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隔着冰冷的衣料,死死按住了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尖叫,想要冲破这具躯壳的束缚,想要……回应那道目光。
“圣子殿下。”一个嘶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在尘冰身侧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嗜血兴奋。是负责指挥这片区域围攻的邪魂师长老,枯瘦的手指指向舞长空的方向,“那史莱克的舞长空,骨头是真硬!兄弟们折损不少。您看......是不是该您出手,送他一程?也好让弟兄们见识见识圣子的神威!”他的眼神闪烁着贪婪和谄媚,仿佛舞长空已是砧板上的鱼肉。
尘冰按在胸口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关节绷得发白。兜帽的阴影下,那双冰封的眸子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荡开,快得令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回应长老的请示。只是沉默地抬步,向前走去。
所过之处,喧嚣震天的杀戮场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劈开。无论是疯狂扑击的圣灵教徒,还是濒死挣扎的史莱克学员,都在那股骤然降临、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下本能地僵住、退避。一条染血的通道,无声地在他脚下铺开,直通舞长空那片摇摇欲坠的冰霜孤岛。
舞长空也看到了他。
当那身刺眼的白金圣子袍出现在视野中时,舞长空挥剑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弥漫的血雾和蒸腾的冰汽,死死钉在尘冰被兜帽阴影笼罩的脸上。那双燃烧着怒火与悲怆的眼眸,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痛,如同被最信任的利刃贯穿了心脏。
……冰儿?”一个破碎的音节从舞长空染血的唇间逸出,轻得几乎被周围的喊杀声淹没,却像一道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尘冰的耳膜,穿透了那层厚厚的玄冰。
尘冰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兜帽的阴影下,无人看见他眼睑的剧烈颤动。冰儿……这个名字,是她与他初见那天,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光斑,那个清冷俊逸的青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揉了揉她的发说:“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以后,就叫你冰儿吧?”
那个名字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另一个她的。
那些被强行压制在灵魂最深处的记忆碎片,此刻在“冰儿”这个名字的召唤下,如同挣脱封印的狂潮,带着东海学院操场上青草的气息、带着史莱克海神湖畔微咸的风、带着舞长空专注授课时侧脸的轮廓、带着他们之间那些短暂却足以焚尽理智的温存……汹涌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心防。每一帧画面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冰冷的灵魂。
他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强迫自己继续向前。每一步踏在血污浸透的地面上,都发出令人心悸的粘稠声响。
终于,他停在了舞长空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不足三丈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无法逾越的深渊。舞长空身后那几个仅存的学员,惊恐地看着这身代表死亡的白金圣袍,如同看到了真正的死神降临。
舞长空拄着天霜剑,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的起伏牵动着身上无数狰狞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
他看着尘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痛苦、不解、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埋的、属于“龙冰”的眷恋,在绝望的底色中疯狂交织。
“为什么?”舞长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告诉我……为什么是你?尘冰!”
最后那声呼唤,带着濒死野兽般的凄厉与绝望,狠狠撞在尘冰的心上。那层坚冰裂开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清晰可闻。
尘冰依旧沉默。他缓缓抬起了右手。没有魂环亮起,没有惊天动地的魂力波动。只有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寒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掌心汇聚、压缩。周围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温度骤降,连地面上滚烫的血液都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晶。一柄狭长、剔透、仿佛由万载玄冰直接雕琢而成的冰剑,在他手中无声凝成。剑尖微颤,直指舞长空的心口。
那彻骨的冰寒,带着宣告死亡的绝对意志,瞬间锁定了舞长空和他身后所有人。
舞长空眼中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那复杂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片死寂的灰烬。他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做出了某种决断。一直支撑着他的天霜剑,发出一声悲鸣般的轻吟,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掉落在凝结着血冰的地上。
他不再看尘冰,或者说,不再看那个穿着圣子袍的陌生人。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几个面无人色、互相搀扶着的年轻学员。他的动作牵扯到肋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身体猛地一晃,几乎栽倒,却被他强行稳住。
他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极其温柔地、一个一个地拂过那些年轻而惊恐的脸庞,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股带着气泡的暗红血液。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对着他们,极其缓慢地、幅度轻微地摇了摇头。
那眼神,是告别,是歉意,是师长能为弟子所做的最后守护——让他们闭上眼睛,不必看到师长倒下的那一刻。
做完这一切,舞长空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些学员,不再看这片燃烧的废墟地狱。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尘冰——或者说,投向尘冰身后那片被火光映红的、虚无的夜空。那里,曾是他守护的学院,曾是他寄托信念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残骸。
他踉跄着,向尘冰的方向踏近一步。这一步,耗尽了他所有的生机。他不再试图拾起地上的天霜剑,甚至不再维持站立的姿态。
身体猛地向前一倾,竟是将自己毫无防备的咽喉,主动撞向尘冰手中那柄散发着绝对死亡气息的玄冰剑尖!
剑尖,距离那脆弱的喉结,已不足半寸。冰冷的寒气甚至已经冻结了舞长空脖颈上细小的血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舞长空的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血色夜空,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丝极其惨淡、近乎解脱的弧度。他在等,等待那冰冷的锋刃刺入咽喉,结束这一切痛苦与背叛。
就在剑尖即将刺破皮肤的千钧一发!
尘冰那只握着霜华剑的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侧面一抖!
“嗡——!”
一声尖锐刺耳的冰裂声骤然炸响!那柄凝练至极、足以斩断精钢的玄冰剑,竟硬生生从中间折断!前半截剑身带着刺耳的呼啸声,擦着舞长空的颈侧飞掠而过,“噗”地一声深深钉入远处一根燃烧的焦黑石柱,寒气瞬间将火焰都冻结成诡异的冰焰之花。
而尘冰手中,只剩下半截断剑,断口处寒气四溢,如同他此刻剧烈起伏的胸膛下,那颗被撕裂的心脏。
整个喧嚣的战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连那些悍不畏死的邪魂师,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得忘记了动作,无数道错愕、惊疑、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尘冰身上。
舞长空的身体也猛地一僵。那空洞的、等待死亡的眼神里,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和茫然填满。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颈侧——那里只有一道被寒气擦过的、浅浅的冰痕,连皮都未破。
他霍然抬头,死死盯住兜帽阴影下尘冰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从那张冰冷的面具上,找出哪怕一丝属于“龙冰”的痕迹。
尘冰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他脸上冰冷的面具。他能感觉到周围无数道目光的审视,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利刃。圣灵教长老那惊疑不定、带着探究和杀意的眼神,更是如同跗骨之蛆,紧紧锁住了他。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舞长空眼中那巨大的惊愕和茫然,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剧烈地翻腾着,几乎要冲破他濒临崩溃的意志,化作一声撕裂肺腑的质问。
尘冰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焦糊和死亡气息的空气,冰冷地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刀割般的刺痛。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最后一丝属于“龙冰”的软弱死死压回灵魂的最深处。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彻底变了调,嘶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粗粝的岩石上狠狠摩擦,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刺骨的冰渣,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毁灭一切的狂暴,在这片死寂的炼狱上空炸开:
“滚——!”
这声嘶吼,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咆哮,充满了暴戾、厌弃,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它像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瞬间震碎了周围凝固的空气。那声音在燃烧的废墟间猛烈地回荡、碰撞,仿佛连冲天的大火都被这声音中的戾气短暂地压制,摇曳着,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舞长空的身体在这声嘶吼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剧烈地晃了晃,本就强弩之末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鲜红的液体溅落在脚下凝结的血冰上,迅速蔓延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神彻底涣散,最后深深望了尘冰一眼——那目光复杂到了极致,有痛、有恨、有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属于过去的牵绊?
最终,那目光归于一片空洞的死寂。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扑向身后那几个同样被这声嘶吼惊呆的学员,几乎是粗暴地抓起其中一人的胳膊,嘶声低吼:“走!快走!”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不再回头,不再看尘冰一眼,用身体作为盾牌,推搡着、催促着那几个年轻人,像几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仓惶地、绝望地冲向那片混乱战场中唯一显得薄弱的方向,消失在翻腾的血雾和扭曲的火光深处。
尘冰如同被钉死在原地,兜帽的阴影下,无人能窥见他的表情。只有那只握着半截断剑的手,在无人看见的袖袍深处,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断剑的寒气顺着掌心疯狂侵蚀,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撕裂的冰原传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剧痛。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属于圣灵教长老的、阴冷如毒蛇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缠绕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带着不解,更带着一丝即将引爆的、冰冷的怒意。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沉甸甸地套在他的脖颈上,预示着某种无法逃避的清算。
后续等我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