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师门

话音未落，他再次深深地拜伏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令人心颤的闷响。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壁炉里的松木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松香的味道似乎也变得浓郁而沉重。

浊世坐在太师椅上，身体似乎也僵住了，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痛惜，有追忆，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沈熠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似乎从未想过印象中孤傲冷峻的舞师兄竟会如此卑微地恳求。唐舞麟他们四人更是彻底呆住了，大气不敢出，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敬畏。

而我……

我站在舞长空的身后，看着他跪伏在地、那从未向任何人弯折过的脊梁此刻深深躬下的背影，看着他月白衣衫下微微颤抖的肩膀，听着他声音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悔恨与恳求……

一瞬间，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震惊？是的。我从未想过，那个清冷孤高、仿佛雪山之巅万年不化寒冰的舞长空，那个即使在东海学院面对院长也未曾真正低头的舞老师，竟然会为了留下来，为了求得师祖的原谅，做出如此……近乎舍弃尊严的举动。他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冷静自持呢？

酸楚？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带着尖锐的刺。他口中的“错”，是当年离开师门？是为了其他的？

如今这般卑微地祈求留下，是为了弥补对浊世的亏欠？还是……为了我们？

我分不清，只觉得那份卑微，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莫名的难受。

困惑？更深了。我了解他，或者说，我以为我了解他。舞长空，他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更不是一个会轻易承认错误的人。

他的原则近乎固执，他的道路清晰明确。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年离开史莱克，离开师门，必然有他无法妥协的理由，有他必须去追寻或守护的东西。

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是什么让他甘愿放弃所有的骄傲，承认“当年错了”？难道仅仅是因为时间的流逝和师祖的衰老？还是……因为我？

恐惧？一丝冰冷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冲击着我一直以来的认知和坚持。

我怨毒什么？怨恨浊世的威严？怨恨史莱克的规矩？舞长空此刻的卑微，更像是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出我的狂妄与无力。

我死死地盯着他跪伏在地的背影，那月白色的衣衫在灯火下仿佛流淌着哀伤的微光。

周围的一切——浊世复杂的目光、沈熠的震惊、唐舞麟他们的茫然、壁炉的火焰、松木的香气——都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只有那个跪着的、微微颤抖的背影，无比清晰，无比沉重地烙印在我的瞳孔深处。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混杂着迷茫、酸涩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勉强维持住身体的站立，没有在这令人窒息的复杂情绪中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