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论我说什么,无论要求多么离谱、多么刁钻,他都只是平静地回应一个“嗯”字,或者极其简洁地表示知道了。他不再看我,专注地清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湿抹布擦过木头的沙沙声,水桶里偶尔的水花轻响,成了这逼仄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他那份近乎纵容的平静,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我所有试图点燃战火的挑衅都无声地挡了回来,反而让我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被看穿的羞恼攫住了我。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只剩下沉默。
我靠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他月白的衣衫下摆渐渐沾上灰尘和水渍,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将这间尘封了十二年的旧居,一点一点地擦拭出原本的模样。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随着灰尘的减少而流通了一些,但那无形的压抑感并未散去。昏黄的灯光下,清理出来的家具显露出深沉的木色,带着时光沉淀的厚重,却也透着一种洗去浮华后的冷清。
终于,舞长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直起身,将最后一块抹布扔回水桶里。额角有细微的汗珠渗出,被他用手背随意地抹去。他环视了一下焕然一新的房间——虽然依旧简陋窄小,但至少不再是尘土飞扬。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无法回避的、窄小的单人床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他转向我,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单方面的“战争”从未发生过。
“收拾好了。” 他淡淡地说。
我看着他,又看看那张床,再看看角落里那张蒙着布、看起来同样硬邦邦的单人沙发,那大概是这屋里唯一能勉强称之为“第二张床”的东西。一个念头闪过。
我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凉意的弧度,刻意用一种漫不经心、却又暗含讥讽的语气说道:
“那么,舞学长,” 我刻意加重了这个新称呼,“今天晚上,我就‘委屈’一下,睡那边的沙发吧。” 我抬手指了指角落那个蒙尘的、看起来比床更不舒服的物件。“姑且,”
我拖长了音调,目光扫过他膝盖上那两道虽然被擦拭过但依旧留有淡淡印痕的污渍,“我先照顾一下‘老年人’的腰腿。跪了那么久,再挤着睡,怕是明天路都走不稳了。”
这话里的刺,比之前任何一句都要尖锐。我就是要戳他的痛处,戳他为了留下而舍弃尊严的膝盖,戳他不再年轻的事实,虽然三十几岁在魂师界正值壮年,看他还能不能维持那该死的平静!
果然,舞长空的身体明显地僵住了。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冰蓝色眼眸,此刻终于清晰地燃起了一丝……被冒犯的愠怒?还有一丝被戳中隐秘痛处的狼狈?他紧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如同拉紧的弓弦。
“嗯……” 他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音节,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滞涩感。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着什么,终于,一个带着清晰反驳意味的句子,清晰地吐了出来:
“我才三十几岁……没比你大多少。”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但里面蕴含的力道和一种被激起的、属于他本性的冷傲,却清晰地穿透了空气。
我看着他眼中那终于被我点燃的、真实的情绪波动——那不再是纵容的平静,而是被刺痛后的反击——心头那股莫名的憋闷和怨气,竟奇异地消散了一些,甚至涌上一丝……近乎病态的、扭曲的满足感。
很好。终于不再是那副无懈可击的平静面具了。
我迎着他带着薄怒的目光,嘴角那抹凉薄的弧度,反而加深了几分。
窄小的房间内,尘埃落定后的寂静中,一种新的、更加微妙而危险的张力,无声地弥漫开来。
那张窄床,如同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一道深渊,也像一个无声的战场。未来在这斗室之中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