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铺满了青城一中的操场。开学典礼的横幅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上面"迎接挑战，决胜高三"几个大字显得格外刺眼。

秦悔站在主席台侧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演讲稿的折痕。她今天扎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对弧度完美的耳朵。蓝白相间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格外服帖，仿佛这套宽大的衣服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下面有请高三(1)班秦悔同学，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掌声响起，秦悔深吸一口气走上台。阳光直射在她的脸上，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台下是近千张面孔，但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今天，我们站在高三的起点上..."

她的声音清亮而沉稳，像山间的小溪流过光滑的鹅卵石。教导主任在台下满意地点点头——秦悔从来不会让人失望，成绩年级前三，学生会副主席，各类竞赛的常胜将军，是青城一中当之无愧的招牌学生。

然而就在演讲进行到三分之二时，秦悔忽然感到一阵熟悉的窒息感从胸腔升起。她的语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手指悄悄摸向口袋——空的。哮喘喷雾剂不见了。

汗水从她的额头渗出，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台下开始有窃窃私语，前排的老师投来疑惑的目光。秦悔强撑着继续演讲，但眼前已经开始发黑。

"...因此，我们要...要..."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教导主任终于察觉到异常，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秦悔。

"医务室！快送医务室！"

校园保安闻声赶来，架起秦悔就往医务室方向跑。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感觉被人半拖半抱着穿过操场，耳边是嘈杂的议论声。

就在转过教学楼拐角处，一声闷响，秦悔感觉自己撞上了一个坚实的物体。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一抹飞扬的衣角和一张因惊讶而放大的脸。

"喂！看着点路——"

男生的抱怨戛然而止，因为他看清了秦悔惨白的脸色和发紫的嘴唇。

保安急得满头大汗："让开！学生突发疾病！"

男生却没有让路，反而上前一步："哮喘？她有药吗？"

"没带！得赶紧去医务室！"

男生突然转身蹲下："医务室还有一段距离，我来背她，更快！"

不等保安回应，他已经利落地将秦悔背起，箭一般冲向医务室方向。秦悔在恍惚中感受到男生宽阔的后背和奔跑时带起的风，还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混着汗水味道钻入鼻腔。

三分钟后，医务室的门被猛地踹开。

"医生！快！哮喘发作！"

校医迅速拿出应急喷雾，秦悔被放倒在病床上，药物送入肺部的那一刻，她像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般大口喘息。

十分钟后，秦悔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她这才注意到站在医务室角落的那个男生——高挑的个子，凌乱的黑发，校服领口敞开，露出清晰的锁骨。他正百无聊赖地翻看医务室的宣传册，似乎感受到秦悔的目光，抬起头来。

"哟，活过来了？"

秦悔皱眉，认出了他就是那个撞到自己的人："你是...？"

"柳麟。"他随手把宣传册扔回桌上，"高三(7)班的。你运气不错，我初中同桌也有哮喘，所以认得出症状。"

秦悔勉强坐起身："谢谢。不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路上？那个时间所有学生都应该在操场参加开学典礼。"

柳麟挑了挑眉，没想到她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质问："哇哦，不愧是学生会副主席，刚捡回条命就开始履行职责了？"

"逃典礼是要扣班级操行分的。"秦悔的声音还很虚弱，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严肃。

柳麟嗤笑一声："我翻墙迟到了，正打算悄悄溜进队伍，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走近病床，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悔，"话说回来，要不是我'不负责任'地逃典礼，你现在可能已经窒息了。所以，不客气。"

秦悔被他噎住，一时无言以对。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正好落在柳麟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他的眼睛很特别，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带着点琥珀色，像两枚被阳光穿透的玻璃弹珠。

两人对视了几秒，秦悔率先移开视线："无论如何，谢谢你帮忙。不过逃典礼和翻墙的事情，我还是要如实记录。"

柳麟夸张地叹了口气："行行行，随你便。不过秦副主席，"他突然俯身，近距离盯着秦悔的眼睛，"你确定要得罪你的救命恩人吗？"

如此近的距离让秦悔心跳漏了一拍，她条件反射地向后仰："这不是私人恩怨，是校规校纪。"

柳麟直起身，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有意思。看来这一年不会太无聊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手插在口袋里，背影潇洒得令人恼火。秦悔注视着他消失在门口，不知为何，刚才那种窒息感似乎又隐约回来了，但这次，她确定不是因为哮喘。

校医拿着病历本走过来："秦悔，感觉好点了吗？你妈妈刚才打电话来，说马上到学校接你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秦悔点点头，思绪却还停留在那个叫柳麟的男生身上。他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闯入她井然有序的世界，留下一串问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草香。

窗外，一片早落的樱花叶子飘进了医务室，落在洁白的床单上。秦悔轻轻捏起它，心想，这大概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