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冷宫婴啼
子时初,梆子声混着北风撞进冷宫角门。我踩着结冰的青砖拐进偏殿,腐木与药味扑面而来,窗纸上的雪光映出摇篮里晃动的襁褓。废妃李氏跪在蒲团上,正用北狄语哼唱《狼崽曲》,声音像冻僵的弓弦。
“这是第三个。”她没有回头,指甲深深掐入襁褓边缘,锦缎上绣着的并蒂莲被抠出破洞,“太后每月送来的乳娘,都会在奶水里下孔雀胆——可北狄的狼崽子,哪是这么容易毒死的?”
婴孩突然啼哭,脖颈间金锁泛着青芒。我摸出银簪刺入锁芯,“咔嗒”声中,三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弹出,针尖还沾着墨绿色毒液。李氏转过头,左眼蒙着血帕,右脸爬满烧伤疤痕,正是三年前因“诅咒皇子”被打入冷宫的淑妃。
“当年柳如眉生的,可是双生子。”她掀开襁褓,婴孩胸口的狼头胎记正在渗液,脓血混着褓布上的金线,竟勾勒出北疆山脉的轮廓,“大的被叶明璋扔进黄河,小的……”她忽然按住我的手,疤痕抽动着贴近我耳畔,“被太后养在身边,当纯种的中原金丝雀呢。”
窗外传来瓦片碎裂声。我吹灭烛火,贴着墙壁摸出暗格中的柳叶刀——这是昨夜裴琰之塞给我的,刀柄刻着“镇北”二字,与他新配的佩刀同出一炉。追着黑影跃上宫墙时,积雪在瓦当间簌簌而落,月光下,那道身影的轻功步法,分明是尚宫局失传已久的“踏雪无痕”。
追至御花园假山,黑影突然顿住。我握紧柳叶刀的瞬间,血腥味先一步漫入鼻腔——假山石后,伏着具温热的尸体,正是今晨随使团入宫的北狄随从。他右手紧攥羊皮卷,左手无名指齐根而断,断口处涂着止血的北疆药粉。
羊皮卷上绘着椒房殿密道的新出口,墨迹未干,角落处画着极小的狼头吞日图——这是北狄王庭“死士”的标记。我翻开他的衣襟,心口处纹着与李氏相同的狼头胎记,却多了道剑伤,伤口周围皮肤泛着青黑,分明是中了中原的“牵机毒”。
“叶尚宫好手段。”裴琰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站在假山上,飞鱼服的蟒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位死士刚把密道图送到冷宫,就被人割了舌头、断了手指——下手的人,用的是尚寝局的‘银丝缠’手法。”
我望着死士指间的药粉,忽然想起三年前,玉贵妃的贴身女官郑氏,曾用同样的药粉替我治过刀伤。裴琰之跃下假山,靴底碾碎几簇残雪,露出下面的血字:“双生”“庚帖”“神龛”——是用死士的血写的,笔画间带着北疆狼毫特有的粗粝。
“李氏说的双生子,很可能还活着。”我收起羊皮卷,指尖划过“庚帖”二字,想起尚寝局暴毙的崔氏,“镇北王世子的合婚庚帖,或许藏着当年换婴的秘密。”
裴琰之忽然按住我手腕,目光落在我胸前金锁:“你可记得,柳姨娘留给你的金锁,内侧刻着‘丙子年冬’——那是永昌三年,正是柳如眉被送入相府的年份。而李氏提到的双生子……”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很可能与你同岁。”
冷宫方向突然传来婴孩的尖啼。我转身时,看见李氏站在廊下,怀里的襁褓已换成另一个,她举着染血的金锁朝我晃了晃,脸上疤痕在月光下像极了舞动的狼首:“叶尚宫,下一个该验谁的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