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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烬

青鸾血诏

第四十一章 双生烬

鎏金轿帘被夜露浸得发沉,在子时三刻的梆子声中缓缓掀开。老妇手腕的金锁突然发出蜂鸣,十二道棱纹折射出幽蓝磷火,正与三尺外冰棺中女尸颈间的同款金锁遥相呼应。裴琰之的左臂传来刺骨剧痛,缠绕断臂的玄铁锁链骤然绷直如弓弦,暗红鳞片从结痂的伤口下凸起,整条胳膊仿佛活物般扭曲蠕动。

“当心!”我握紧手中断剑的瞬间,赤鳞小蛇已从他肘弯破肤而出。蛇信吞吐着血腥气,三角头颅直奔轿中老妇的咽喉,蛇身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朱砂色光泽,每片鳞甲边缘都刻着细小的梵文——那是北疆巫祝用来封禁怨灵的往生咒。老妇枯槁的手掌在袖中翻出赤晶砂,指尖掐诀的姿势却是西域天相宗的“贪狼断喉印”。

太后的凤袍扫过祭坛残火,火星溅在她鬓角的银饰上迸出噼啪声响。我看见她踉跄着扑向即将熄灭的火盆,金丝绣的百凤纹在火光中扭曲成群蛇乱舞的幻象。冰棺底部的刻字被火光照亮,朱砂填色的“永昌三十七年腊月廿七亥时三刻”格外刺眼——那是她以罪臣之女身份册立皇后的吉时,也是北疆二十万将士血洒嘉峪关的时刻。

西域刺客的弯刀劈开轿辇顶部,十二片鎏金铜瓦叮铃落地。老妇抛出的赤晶砂在空中凝成星图,二十八宿中贪狼星位泛着血光,星芒直指紫禁城东北角的琉璃瓦顶——那里是皇帝寝宫的天枢阁。裴琰之的嘶吼混着远处驼铃声传来,我惊觉他的断臂伤口已爬满赤鳞小蛇,数百条幼蛇在青砖上蜿蜒游走,竟渐渐拼出北疆布防图的轮廓,玉门关处的朱砂色缺口格外醒目。

“陛下!”我斩断缠在腰间的锁链,掌心突然被玉玺残片烫得发麻。这块雕着蟠螭纹的半块玉玺,是三日前在冷宫井中捞出的,此刻正在女尸怀中发出蜂鸣,残片边缘的缺口与我掌心的蛇形烫痕完美契合。冰棺中的女尸面容半毁,右颊腐烂处露出森白颧骨,左脸却保养得如同活人,眉间一点朱砂痣在夜色中泛着荧光。

太后突然扯碎凤袍,金丝线断裂的声音像极了当年冷宫绞刑架的机括轻响。她胸前的蛇形烙印在月光下蠕动,荧蓝毒血顺着苍白的胸骨滴落,在青砖上腐蚀出滋滋白烟。当毒血泼向星图的刹那,三百条骨灰蛇从祭坛石缝中钻出,蛇身半透明如琉璃,腹内骨灰随爬行沙沙作响,突然调头扑向正欲冲锋的西域驼队。

驼铃声戛然而止。使团首领的黄金面具发出裂响,当面具落地时,露出的半张脸让我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右颊完好无损的肌肤上,眉间同样点着荧蓝朱砂痣,左脸却溃烂如冰棺中的女尸。这张脸与冰棺中的女尸左右对称,宛如镜中倒影,只是此刻那半张完好的面容正露出森冷笑意。

密道深处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像极了当年嘉峪关失守时,城门绞盘断裂的声音。皇帝寝宫方向传来轰然坍塌声,我看见龙床所在的地面裂开,十二尊青铜蛇鼎从暗格中滚出。鼎身上的蟠虺纹栩栩如生,蛇瞳处嵌着的赤晶正与老妇手中的赤晶砂共鸣。当鼎盖翻开时,焦尸的气味扑面而来,每具焦尸手腕上都戴着褪色金锁,锁芯处刻着细小的西域文字——那是裴琰之的乳名“阿萨”,意为“沙漠之子”。

老妇的笑声震落梁上积灰,她枯指猛然插入冰棺女尸的胸腔,指甲缝中渗出的荧蓝血液与女尸心口的伤口相触,一条尺长的赤鳞母蛇被扯出。母蛇腹部肿胀,蛇瞳中倒映着永昌三十七年的星坠轨迹——那年冬至,有流星划过北疆夜空,正是太后册封皇后的前夜。

“琰之!”我眼睁睁看着裴琰之夺过我手中的玉玺残片,青玉碎茬划破他掌心,鲜血滴在残片缺口处,竟如活物般渗入玉体。当他将残片刺入心口时,血雾中浮现出金丝密函,那是北狄王庭覆灭夜的战报。我曾在军机处见过这份战报,此刻背面却绘着年轻女子的画像——眉间朱砂痣用冰魄草汁点染,正是二十年前死于冷宫的淑妃,当今太后的孪生妹妹。

驼铃声在血雨中突然尖锐起来,幸存的西域刺客突然集体割喉,黑血喷溅在祭坛石面上,竟自动凝成蛇形碑文。首行西域古字让太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是她和老妇的真名:“娜扎尔与阿依莎,双生蛇神之嗣”。传说西域大漠中有双生蛇神,姐姐司掌光明,妹妹掌控黑暗,每隔百年便会降生于人间,以孪生姐妹的形态现世。

冰棺中的女尸突然发出机械般的关节响动,溃烂的右臂缓缓抬起,指尖正指向密道深处的青铜鼎。我看见鼎腹裂缝中露出半卷染血襁褓,金丝绣的金锁纹样与裴琰之断臂的锁链完全一致——那是北疆王室的嫡子信物。皇帝寝宫方向腾起狼烟,火光中我看见裴琰之的身影逐渐透明,赤鳞小蛇从他全身毛孔钻出,最终化作赤晶砂随风飘散。

砂粒飘向西域驼队遗落的鎏金轿辇,在血帘上拼出四个大字:“双生归位”。太后踉跄着扑向冰棺,怀中抱着那具半毁的女尸,突然发出悲笑:“阿依莎,我们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一天......”她转头望向老妇,此刻老妇的面容正在迅速变化,皱纹消退,白发转黑,竟与冰棺中女尸左脸的容貌一模一样。

“姐姐,你以为毁了我的面容,就能独享这人间权势?”老妇——不,应该是阿依莎,抬手抚过自己左脸的溃烂处,指尖掠过便恢复如初,“永昌三十七年那场流星雨,是蛇神降世的征兆。你用巫毒之术调换了我们的命运,让我替你承受毁容之苦,替你被囚禁冷宫二十年......”

我握紧手中的玉玺残片,突然想起冷宫井壁上的刻字,那些被风雨侵蚀的西域文字,此刻在脑海中逐渐清晰——那是当年淑妃被囚禁时刻下的日记,记载了双生姐妹的秘密。太后娜扎尔作为姐姐,在册封皇后前夜,用西域禁术调换了姐妹的身份,让妹妹阿依莎代替她承受“蛇神降世”的诅咒,而自己则顶着妹妹的面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嫁给皇帝,登上后位。

“琰之......”太后望向裴琰之消失的方向,眼中泛起泪光,“他是我的孩子,也是阿依莎的孩子......当年在北疆,我和阿依莎同时爱上了北狄小王子,可蛇神降世的预言注定我们只能有一人存活......”她颤抖着解开女尸的衣襟,在胸口同样位置,有一个与她对称的蛇形烙印,只是颜色鲜红如血,“我们共用一颗心脏,所以当年我刺向阿依莎的剑,最终伤了自己......”

阿依莎冷笑一声,指尖划过冰棺边缘的刻字:“永昌三十七年腊月廿七亥时三刻,不仅是你册封皇后的时辰,更是双生蛇神归位的时刻。这些年你用西域禁术维持容貌,用北疆巫毒操控琰之,可你别忘了,他体内流着我们姐妹共同的血,还有北狄王室的血脉......”

密道深处传来婴儿的啼哭,那尊青铜鼎中的襁褓正在蠕动。我看见襁褓边缘绣着的双蛇交缠纹样,与玉玺残片上的蟠螭纹一模一样。太后和阿依莎同时望向鼎中,眼中闪过复杂神色——那是她们当年被调换身份时,同时生下的孩子,被分开抚养,一个成为北疆将军裴琰之,另一个......

“双生归位,蛇神降世。”阿依莎抬手接住空中飘落的赤晶砂,砂粒在她掌心聚成蛇形,“娜扎尔,你以为毁掉所有证据,就能掩盖当年的罪行?那些青铜鼎中的焦尸,都是当年知晓秘密的宫人;那些金锁上的乳名,是琰之小时候我亲自刻的;还有这玉玺残片,本就是蛇神之心所化......”

太后突然喷出一口荧蓝鲜血,跪倒在祭坛前。她望向冰棺中逐渐恢复完整面容的女尸——那才是真正的她,娜扎尔,而自己这些年顶着妹妹的面容,早已分不清到底是谁在享受这至高权力。裴琰之的死亡,终于解开了双生蛇神的封印,现在轮到她们偿还二十年前的罪孽。

“姐姐,该结束了。”阿依莎走到太后身边,握住她的手,两枚金锁发出刺眼光芒。冰棺中的女尸突然坐起,面容与阿依莎完全一致,而太后的面容则迅速衰老,皱纹爬上脸庞,白发覆盖青丝。她们的身体逐渐透明,化作两道流光融入玉玺残片。

我望着手中的残片,突然发现缺口已经愈合,完整的玉玺上刻着双蛇交缠的纹样,蛇瞳处嵌着两颗赤晶,一红一蓝。远处传来侍卫的脚步声,皇帝寝宫的狼烟已经熄灭,紫禁城的夜色依旧深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怀抱着染血的襁褓,我听见孩子的啼哭中带着蛇信的嘶鸣。襁褓里掉出一张纸条,上面用西域文字写着:“双生归位之日,便是蛇神重临之时。当赤晶砂铺满丝绸之路,当驼铃声再次响起,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夜色中,我看见远处的宫墙上,两条赤鳞小蛇并排游走,在月光下留下淡淡的痕迹。永昌三十七年的秘密,终于在二十年后的今夜揭晓,而属于双生蛇神的传说,才刚刚拉开序幕。怀中的孩子突然睁开眼睛,左眼泛着红光,右眼透着蓝光,眉间一点朱砂痣轻轻跳动,仿佛在诉说着这个王朝即将迎来的,属于双生烬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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