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

月陨城的月夜总是来得格外温柔。银辉漫过共生碑的轮廓，将碑上的狼蛇龙纹映得愈发清晰，那些交织的纹路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顺着碑座蔓延到周围的草地，与孩子们白天用赤晶砂画下的星轨连成一片。

市集的余温尚未散尽，几家晚收的摊位前，北狄的老妪正与中原的货郎清点着今日的账目。老妪用北狄语报数，货郎便在中原的账簿上画下对应的符号，偶尔有争执，只需彼此亮出腕间的共生纹，相视一笑便能解开心结。街角的食肆还亮着灯，掌柜是位西域女子，正将新烤的胡饼夹上中原的酱菜，递给晚归的冰原猎户，檐下的风铃挂着各族的小饰物，风吹过时，铃声里都带着混杂的暖意。

我与裴琰之沿着石板路缓步而行，他指尖拂过路旁的矮树，那些叶片上还留着白日里孩子们玩耍的痕迹——有北狄孩童刻下的小狼，也有中原女童画的小花，此刻都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边。转过街角，便见月魂树下聚着一群人，艾莎正借着月光给孩子们讲述《共生典》里的故事，伊拉则在一旁用狼毫蘸着露水，在石桌上画出故事里的场景，孩子们听得入神，时不时用各族的语言提问，小小的身影在树影里交叠，身上的共生纹随着呼吸轻轻发亮。

“你看那几个孩子。”裴琰之轻声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北狄的小男孩正教中原的小姑娘辨认天上的狼星，小姑娘则把自己编的花环戴在了男孩头上，花环里混着西域的薰衣草与中原的雏菊。不远处，几个稍大的孩子正围着月魂树的“平衡之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新结的果实，那些果实上的纹路比往年更加繁复，隐约能看出各族图腾的影子。

艾莎讲完故事，便让孩子们试着用彼此的语言复述。起初还有些生涩，说着说着便笑作一团，中原话里夹着北狄词，西域语中混着冰原的腔调，却奇异地和谐。伊拉将孩子们的复述都记在纸上，准备明日添进《共生典》的附录里，她说这是最鲜活的注解。

回到观星台时，天边的圆月已升至正中。远处传来商道上隐约的驼铃，与城中的更鼓声交织成韵。裴琰之取出怀中的狼首石，我亦解下颈间的银锁，两样物件在月光下相触，竟发出细碎的共鸣，如同多年前在归墟井旁初次相认时那般。

“你听。”他握住我的手，声音里带着笑意。夜风穿过星轨图的纹路，送来各族安睡的气息，有北狄毡房里的奶香，有中原院落里的茶香，还有西域葡萄架下的甜香。月魂树的叶片在风中轻响，像是在应和着这片土地的安宁。

月光铺满了整座月陨城，也铺满了我们走过的每一寸路。那些曾被诅咒割裂的伤痕，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共生中愈合，化作腕间温暖的纹路，化作碑上永恒的图腾，化作孩子们梦中无忧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