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苏晚刚要行礼，腕子突然被他扣住。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冰凉的脉搏上，惊得她抬头，却见他指尖划过她方才拍桌时蹭红的指节：“今日骂得痛快，可知道殿外御史台的笔杆子，此刻正往谏折上泼墨？”
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额前碎发，带着龙涎香的沉郁。苏晚突然想起现代法庭上，自己为替家暴受害者辩护时，也曾这般直面过对方律师的阴鸷——只不过此刻近在咫尺的，是封建王朝最至高无上的男人。她垂眸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手腕轻轻挣动：“陛下若觉得臣越矩，大可将臣同那些墨吏一道扔进刑部大牢。”
赵承煜忽然低笑，松开手后退半步，袖中滑落半幅画卷。苏晚瞥见画中女子执卷倚栏，衣袂间竟绣着与自己腕间相同的并蒂莲纹——那是我？
“朕倒觉得，这满朝文武，唯有皇后懂得‘律法’二字该怎么写。”他指尖划过案上未收的血书，忽然压低声音，“昨夜淑妃兄长在吏部走动的记录，今早已在朕的御案上。左相府的马车，子时三刻停在城西暗桩外。”
苏晚心中一凛。她早知淑妃不过是左相推到台前的棋子，却不想赵承煜竟默许她在三司会审时掀翻棋盘——原来他早就等着有人撕开封口，好借她的手，扯出左相交结后宫的证据。
“所以陛下才任由臣在殿上大闹？”她忽然冷笑，“若不是臣恰好带着证据，是不是就要被御史们的口水淹死在这丹墀之下？”
赵承煜目光沉沉，忽然转身推开殿侧雕花窗。暮春的晚风卷着槐花香涌进来，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萧卿家可还记得，初入相府那日，在荷花池边背的《唐律疏议》？”
苏晚浑身一僵。那是她魂穿来的第六日，原主的记忆里，父亲正逼着年仅十三岁的嫡女背诵《女戒》，她却鬼使神差地吟起了现代熟记的唐代律文。当时躲在假山里的少年身影，原来竟是微服出访的太子？
“朕从未见过哪家贵女，会在及笄礼上偷藏《冤集录》。”赵承煜忽然转身，眼中闪过她看不懂的情绪，“三年前你在吏部员外郎案中，用‘保辜期’之律替弱女翻案时，可知道朕在屏风后听了多久？”
苏晚忽然想起，那夜原主父亲书房里，那个自称“赵姓书生”的男子。当时她只当是父亲的门客，却不想竟是当今皇帝。原来从那时起，原主唯一一次“不合时宜”，竟然已落入他的眼中。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贴身太监捧着鎏金托盘跪地：“陛下，右相府送来急报，相爷醒后……咳血不止。”
苏晚指尖骤然掐入掌心。那个在朝堂上对她冷眼相看的生父，那个默许庶子毒杀嫡女的父亲，此刻正躺在病榻上，用最后的体面竟然才想着替她扫平前路——他告老还乡的折子，怕是早已写好，就等着今日这场大闹做引子。
“传旨，着太医院全力诊治。”赵承煜声音淡淡，“皇后明日可有空？朕想带你去看样东西。”
苏晚抬头，见他负手立在月光里，腰间玉佩泛着温润光泽。那是方才她拍桌时，无意中瞥见的、与原主幼时被偷的玉佩成对的另半块。
“臣遵旨。”她忽然福身，袖中那张偷藏的、写着“左相府暗桩分布”的纸条，被掌心汗渍洇开边角。原来早在她布局扳倒右相时，皇帝也在借她的刀，削左相的羽翼。
夜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咚声里，苏晚忽然明白——这朝堂之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偏袒。她手中的律法之剑，既是皇帝清君侧的利刃，也是扎在自己咽喉的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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