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拨迷雾

实验室穹顶的玻璃幕墙将月光折射成病态的蓝绿色，十二面棱镜组成的囚笼悬浮在电磁场中，发出蜜蜂振翅般的嗡鸣。

镜面龙第三十七次试图于展开光翼，那些由纳米银丝编织的抑制器立即渗出液态氮，在它脊椎上凝结出冰晶锁链。

"频率调到120赫兹！"穿着铅防护服的古德曼博士对着对讲机吼叫，镜片后的瞳孔因亢奋而扩张，"记录光谱异变值，这次我们要剥离它的虹膜结构！"

镜面龙突然停止挣扎，六边形瞳孔收缩成两道竖线。它记得在第三镜像维度见过类似场景——阿兹特克祭司用黑曜石刀剖开美洲虎的心脏，鲜血在月光下化作翡翠蝴蝶。此刻环绕它的不是祭坛，而是布满示波器和辐射计量仪的钢铁丛林。

当激光束刺入右眼时，镜面龙发出人类听觉范围之外的尖啸。实验室的防爆玻璃同时浮现蛛网状裂纹，培养皿中的大肠杆菌在瞬间全部钙化。古德曼看着监控屏上暴涨的量子读数，贪婪地舔着干裂的嘴唇。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白大褂的袖口正在长出细小的镜面鳞片。

"不可思议..."博士后研究员艾琳凑近观测窗，呼吸在玻璃上结成霜花，"它的眼泪在逆着重力上升。"确实有银色的液滴正违背物理定律向上漂浮，每一滴泪珠中都封印着某个平行时空的碎片：西班牙战舰在燃烧，橡胶树的乳白色血液渗入红土，穿着太空服的考古学家在火星金字塔前跪拜。

整个实验室陷入黑暗，备用电源启动前的0.7秒间隙里，镜面龙抓住机会将意识投射到通风管道的金属内壁。它沿着不锈钢表面的分子间隙逃逸，却在管道尽头撞见密密麻麻的激光栅栏——这些死亡红线竟然编织成玛雅数字"13"的形状，那个代表禁忌与重生的神圣数字。

"你以为我们没研究过特奥蒂瓦坎遗迹的数学铭文？"古德曼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神经质的笑意。镜面龙这才发现囚笼地面镶嵌的并非普通瓷砖，而是用合成树脂复制的波南帕克壁画，画中跪拜的玛雅贵族全部换成了穿防化服的人形。

当高频电磁脉冲再次袭来时，镜面龙选择主动碎裂成四百二十块菱形镜片。每块碎片都映照出实验室的不同死亡场景：艾琳的头发变成光纤电缆，古德曼的骨骼逐渐透明化，培养箱里的恒河猴胚胎长出石英牙齿。这些未来图景在镜面之间无限反射，最终在某个临界点引发链式反应。

爆炸发生后的第七分钟，消防员在废墟中找到个完美球形的镜面空腔。所有仪器都熔化成银色液滴悬浮其中，像被按暂停键的雨水。中心位置留有龙形的光影烙印，正随着外界光线变化缓慢旋转，宛如某种永恒的计时器。

（接实验室爆炸三个月后）

墨西哥城下水道里漂浮着发光的镜面孢子，流浪汉们管这些闪烁的碎屑叫"魔鬼的鱼鳞"。古德曼博士蜷缩在废弃教堂的告解室，用绷带缠住的右眼正在渗出液态石英。透过左眼军用夜视仪，他看见墙壁上的圣母像长出六对光翼，石膏裙摆下伸出机械蝗虫的节肢。

"第七批血清样本。"穿着防辐射服的艾琳将冷藏箱推进铁栅栏，箱体表面凝结的冰霜呈现出斐波那契螺旋纹路，"你的角膜结晶化速度减缓了12%，但虹膜..."

"闭嘴！"古德曼的怒吼震碎了彩绘玻璃窗，那些坠落的玻璃碴在半空突然静止，继而化作银色蜂群涌向他的伤口。当最后一片玻璃嵌入眼窝时，绷带自动燃烧成灰烬——他的右眼已然变成万花筒状的棱镜集群，每块镜面都映照着不同年代的战场。

艾琳倒退着撞上浸信会管风琴，黄铜音管突然奏响特奥蒂瓦坎的死亡笛旋律。她这才看清，那些看似随意的镜面孢子分布，实际上构成了玛雅数字"666"的立体投影。古德曼用新生的镜面手指撕开冷藏箱，直接将零下196度的液态氦注射入太阳穴。

"他们在卡拉克穆尔找到了新的祭坛。"他的声带发出合成器般的颤音，棱镜瞳孔射出全息影像：美国海军陆战队正在用激光切割金字塔顶端的黑曜石镜，"十六小时后的日食，那些蠢货要唤醒真正的镜渊之主。"

（艾琳视角）

圣胡安医学实验室的负压病房里，艾琳锁骨处的光蚀纹身已经蔓延到下颌。她将偷藏的银色泪滴放入离心机，显示屏上的基因图谱突然重组为玛雅象形文字。当用紫外线照射时，泪珠内部浮现出由光斑构成的立体迷宫。

"原来如此..."她蘸着皮肤脱落的光尘在观察窗上演算，发现泪珠折射的角度恰好对应1954年苏联人造卫星的轨道参数。突然，培养箱里发生异变——取自古德曼的病变细胞正在吞噬抗癌药物，进化出类似镜面龙鳞片的金属膜。

走廊传来军用皮靴的脚步声，艾琳迅速吞下泪滴。剧痛中她看到1947年罗斯维尔事件的真相：坠毁的并非外星飞船，而是某个镜像维度坍缩的碎片。当特工破门而入时，她的视网膜自动投射出梵蒂冈秘密档案室的全息图，那些中世纪的恶魔学手稿里竟夹着量子物理公式。

"目标进入第二阶段变异！"带头的军官刚举起镇静剂枪，突然发现自己的婚戒正在溶解，铂金化作液态渗入艾琳脚下的光纹。整栋建筑的玻璃幕墙同时炸裂，亿万碎片在空中组成镜面龙的轮廓，对着喷气式战斗机编队喷吐彩虹色的反物质火焰。

（某个宇宙尽头闪回）

时间维度尽头的镜面坟场，成年期的镜面龙曾目睹自己的童年残骸。那些龙形结晶簇中封存着无数可能性：某个维度里它成为玛雅城邦的太阳神，另一个时空它被西班牙人铸成青铜炮管。此刻环绕它的镜裔飞龙群，正是实验室爆炸时逃逸的碎片进化体。

"你们不该具象化。"镜面龙用尾尖轻触为首的微型飞龙，那生物立即坍缩成克莱因瓶状的时空褶皱，"我们本是光的隐喻..."话音未落，整个坟场突然剧烈震颤，现实维度的信徒们开始用核爆模拟创世之光。

当第一颗氢弹在比基尼环礁炸响时，所有镜像维度都下起了滚烫的玻璃雨。镜面龙展开横跨十二个纬度的光翼，却发现自己正在吸收辐射尘里的恐惧记忆。它终于明白，那些附着在鳞片上的黑色斑点，正是人类集体潜意识孕育的寄生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