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廊尽头相对安静,灯光有些昏暗。
喻棠转过身,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目光锐利地盯着的韩叙:
“韩叙,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贝霖?”
韩叙显然没料到喻棠会问得如此直接,他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避开喻棠逼视的目光,声音有些干涩:
“没有,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喻棠向前一步,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
“那你为什么允许她一次次靠近?为什么对她那些请教来者不拒?”
“韩叙,你看不清她是什么样的人吗?还是说,你明明清楚,却依然享受这种被仰慕的感觉?”
韩叙被问得有些狼狈,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在喻棠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显得有些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看向喻棠,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压抑已久的情感,一字一顿地说:
“喻棠,我不喜欢贝霖。我……我只喜欢你。”
这句话他说得清晰而郑重,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
他紧紧盯着喻棠,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动容或波澜。
然而,喻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闪烁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半晌,她才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那笑容里没有惊喜,没有羞涩,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透彻。
“韩叙,”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他所有自以为是的伪装:
“不要觉得你和贝霖走得近,就可以刺激到我,或者让我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那是无用功。”
韩叙的脸色瞬间白了。
喻棠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的心上:
“你心里明明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简单喜欢你,是毫无保留的喜欢,她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韩叙,你应该珍惜眼前人。”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带着一种预言般的笃定:
“你应该和简单在一起。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如果你错过了她,韩叙,我告诉你,你注定会后悔。”
“后悔”两个字,她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韩叙僵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喻棠的话像一记重锤,敲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和摇摆。
她看得太清楚了,清楚到他所有隐秘的心思和幼稚的试探都无所遁形。
她不在意他的喜欢,甚至不屑于他的在意,她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清醒,告诉他一个不愿直面的事实。
喻棠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韩叙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站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喻棠那句话像淬了冰的钉子,扎进韩叙的心里,让他动弹不得。
他看着喻棠毫无波澜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些隐晦的心思,在她面前是多么幼稚可笑,且毫无意义。
就在韩叙心神剧震,不知所措之际,喻棠再次开口。
这一次,她的语气不再仅仅是剖析和警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预言的笃定和最后的机会给予:
“韩叙,简单现在不在教室,也不在学校。”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每一个字都不容置疑,“她在离岛。就在那座废弃的灯塔下面。”
韩叙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离岛?灯塔?简单怎么会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
喻棠没有理会他的惊讶,继续说道:
“她一个人在那里。我不知道她会在那里待多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等什么,或者……只是在跟自己告别。”
韩叙的心脏骤然缩紧。
“我现在告诉你她在哪里,”喻棠的目光牢牢锁住他,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如果你不去,你们这辈子,可能就真的错过了。”
她看着韩叙剧烈动摇的眼神,语气放缓了一些,却更加语重心长:
“韩叙,你和简单,从小一起长大,是彼此最熟悉的青梅竹马。你们本该是最了解、也最应该适合彼此的人。”
“我不希望眼睁睁看着你们因为一时的糊涂,因为那些无谓的骄傲和试探,就这么错过。”
她的眼神深邃,仿佛透过韩叙,看到了某种既定的轨迹,声音里带着一种超越当下的了然:
“我知道你们的结局。我也相信你说的,你不喜欢贝霖。既然你心里始终有简单的位置,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过她。”
喻棠向前一步,几乎是逼视着韩叙,给出了最明确的指令:
“那就别再犹豫,别再浪费时间在无关的人身上。现在,立刻去找她,把握住她。”
“否则,你会后悔的。这句话,我说最后一遍。”
说完,喻棠不再停留。
她深深地看了韩叙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告诫,有期盼。
然后,她毅然转身,将抉择的权力和随之而来的一切后果,彻底交还给了韩叙自己。
空荡的走廊尽头,只剩下韩叙一个人僵硬地站着。
喻棠的话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反复炸响。
“错过……一辈子……”
“心里有她的位置……”
“去找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急切猛地攫住了他。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什么思考。
他像是突然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楼梯口狂奔而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学楼里回荡,急促而慌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他必须去离岛,必须找到简单!
现在!立刻!马上!
喻棠站在下一层的楼梯转角,听着头顶传来逐渐远去的狂奔脚步声,缓缓停下了脚步。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剩下的,就看韩叙自己的选择,和这个“世界”是否允许那一点点偏差,去扭转注定的遗憾了。
韩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车,又是怎么跌跌撞撞找到码头,搭上最后一班前往离岛的渡轮。
一路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简单可能独自面对黑暗海水的可怕想象在反复折磨着他。
渡轮靠岸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离岛上几乎没有灯光,只有远处那座废弃灯塔模糊的黑色剪影,矗立在悬崖边,像沉默的巨人。
海风带着咸腥和凉意,呼啸着穿过嶙峋的礁石,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简单!”
韩叙一下船就大声呼喊,声音立刻被海风吹散。
没有任何回应。
他凭借着记忆和微弱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灯塔的方向跑去。
脚下是松软的沙地和硌脚的碎石,灌木丛的枝条抽打在他的裤腿上,他也浑然不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越是靠近灯塔,周围就越是荒凉黑暗。
海浪拍打崖壁的轰鸣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借着稀疏的星光,他能看到灯塔下那一小片空地上,除了杂草和碎石,空无一人。
“简单!简单你在哪里?你回答我!”
韩叙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喻棠说她在这里……
可是没有人影……这么黑……这么冷……
她一个人……她会不会……
一个最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
简单想不开!她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这个想法让韩叙瞬间崩溃了。
他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积压了一路的恐慌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简单!”
他朝着只有海浪咆哮的大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眼泪汹涌而出,和冰冷的海风混杂在一起。
“简单你出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他哭喊着,声音嘶哑变形: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简单!一直都是你!只有你!”
他对着空洞的黑暗和无情的大海,毫无保留地剖白着自己:
“我和贝霖……是我混蛋,是我不对,是我没有把握好距离!”
“我知道你不喜欢……你不喜欢,我以后就再也不跟她说话了,我离她远远的,我再也不让她靠近我了!”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像是忏悔,又像是发誓:
“简单……求你了……你出来好不好……你别做傻事……我求你……”
“我只要你好好的……我只要你活着……”
“没有你不行……真的不行……”
他的哭声被海风撕扯着,飘散在空旷的悬崖上。
回应他的,只有一遍遍不知疲倦拍打着礁石,冰冷的海浪声,
哗!哗!
仿佛在嘲笑他的迟来和无力。
韩叙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绝望的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溢出。
就在他几乎被绝望淹没的时候,一个带着浓浓鼻音,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块巨大礁石后面,轻轻地响了起来:
“韩叙……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韩叙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泪眼模糊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简单抱着膝盖,蜷缩在那块巨大的礁石后面,脸上也满是泪痕。
她正睁着那双通红却依然清澈的眼睛,小心翼翼又带着不敢置信的光芒,望着他。
海风吹动着她的发丝和单薄的衣衫,她看起来是那么小,那么脆弱,却又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盏微弱的灯。
韩叙怔住了,巨大的悲喜冲击让他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