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进水立方内部,空间感与外部截然不同。
巨大的挑高空间,柔和的光线透过那些ETFE气枕漫射下来,形成一片朦胧而梦幻的蓝色光晕。
仿佛真的置身于深海之底,或者一个与世隔绝的未来空间。
泳池的水面映着顶部的灯光,泛着细碎的波光,更添几分不真实感。
路星河没有去看那些专业的泳道或设施,他的目光,从踏入这里开始,就几乎一直落在喻棠身上。
他看着她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的侧脸,看着她仰头观察内部结构时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置身于这片超现实景致中,仿佛也成了这艺术的一部分。
周围有游客的喧哗,但在路星河耳中,那些声音都模糊成了背景音。
他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眼前这个清冷又特别的女孩,以及自己胸腔里那不受控制的心跳声。
喻棠似乎感受到了他长久的注视,她没有立刻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那片泛着光的水面上。
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带着一种飘渺的意味:
“路星河,你相信吗?”
她忽然开口,问了一个似乎与眼前景象毫无关系的问题,“这个世界,是有因果轮回的。”
路星河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
他收敛了些许散漫,认真地看向她。
喻棠缓缓转过头,迎上他带着询问的目光,继续说道:
“我以前……是不信的,觉得那是虚无缥缈的慰藉。”
她的眼神有些悠远,仿佛透过这片蓝色的空间,看到了许多别的什么,“但现在,我有点信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具体而沉静:“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就像……韩叙和简单。”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路星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知道一些他们之间的波折,也知道最近他们似乎终于走到了一起。
“他们原本……是应该错过的。”
喻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但因为一些……变数,一些干预,他们这辈子,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
她看着路星河,眼底深处仿佛有微光在流转,那是一种混合着欣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的复杂情绪。
“看到他们现在这样,我很开心。”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重担,唇角泛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微笑:
“这或许……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极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却清晰地落入了路星河的耳中。
路星河的心猛地一动。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里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些话,不像是一个普通高中生会说的,更像是一种经历了某种超然视角后的感悟。
他想起她平时超乎年龄的冷静和洞察力,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知晓一切的疏离感。
他一直觉得她特别,此刻,这种特别似乎有了一个更神秘的方向。
他只是深深地望着她,望着她在这片蓝色光晕中显得有些脆弱又无比坚定的身影。
他朝她走近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
“不管是因为什么因果,还是什么意义。”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能看到你像现在这样,因为成全了别人而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果’。”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
“至于意义那种复杂的东西,想不明白就别想了。”
他嘴角扬起他那带着点痞气和无限认真的笑容,“你存在于这里,存在于此刻,站在我面前,对我路星河来说,就是最大的意义。”
幽蓝的光笼罩着他们,水波的光影在墙壁上静静晃动。
她存在的意义,或许有很多重。
但在此刻,被他如此坚定地需要和肯定着,这种感觉,似乎也不坏。
“喻棠,你就像仙女一样,存在于这个世界。”
路星河的话像一道奇异的闪电,劈开了喻棠一直以来对自己那孤寂而荒诞的认知。
“仙女?”喻棠重复着这个词。
她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近乎错愕的神情。
她看着路星河,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那双总是带着艺术生不羁和热烈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毫不作伪的惊奇。
这和她预想中可能的反应都不同。
她原本以为他会觉得荒谬,或者恐惧,甚至把她当成怪物。
可他居然想到了……仙女?
“噗!”一声极轻的笑音忍不住从喻棠唇边逸出。
这想法太天马行空,太路星河了。
她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调侃:
“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附身在别人身上苟活……从来没人说过,我可能是神仙。”
她用的是苟活,带着自嘲,也带着长久以来深埋的孤独感。
“那是他们没眼光!”路星河立刻反驳,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他朝她又靠近了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在这幽蓝的光线下,他的表情认真得近乎虔诚。
“孤魂野鬼?”他挑眉,开始了他路星河式的逻辑分析:
“孤魂野鬼会做什么?吓唬人、搞破坏,或者浑浑噩噩地飘荡,对吧?”
他自问自答,然后用力一挥手,“可你呢?”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喻棠,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强大的说服力:
“你在做什么?你在把原本要BE的故事扭转到HE,你在让本该错过的人牢牢牵住手,你在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更圆满。”
“简单和韩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如果没有你,他们现在可能一个在黯然神伤,一个在追悔莫及,是你把他们拉回了正轨。”
他的眼神越来越亮,仿佛发现了世间最伟大的真理:
“这哪是什么孤魂野鬼?这分明就是拯救悲剧的仙女行为啊。”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理完美无缺,语气变得无比笃定,甚至带着点与有荣焉的骄傲:
“不对,不是普通的仙女,是天女!是专门下凡来拨乱反正、改写命运的天女!”
“天女……下凡?”
喻棠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这番惊人的发现而神采飞扬的脸。
从来没有人这样定义过她。
从来没有人,把她那无奈而孤独的漂泊,解读成如此神圣而浪漫的使命。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你的存在,不是错误,不是诅咒,而是恩赐和幸运。
算命先生给了她“使命”的沉重箩筐。
而路星河,却给这箩筐系上了最绚丽的丝带,将它变成了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
看着她愣住的样子,路星河笑容更加灿烂,他最后总结陈词般,语气温柔而笃定:
“所以,别再说自己是什么孤魂野鬼了。在我这儿,你就是天女下凡。是来……嗯……”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地望进她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是来让某些人的世界,变得完整的世界。”
幽蓝梦幻的光影中,少年笃定而温暖的话语,如同最有效的解咒术。
她依旧是那个穿梭于不同世界的特殊存在,依旧背负着未知的使命和离别的宿命。
她微微偏过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是轻声说:
“你的想法……总是这么奇特。”
路星河看着她细微的变化,知道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没有再乘胜追击。
他知道,有些冰封,需要慢慢融化。
而他,有的是时间和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