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喻棠出院后,强行让自己回归到看似正常的高三生活节奏中。
她照常上课、刷题,只是脸色比以往更苍白些,人也更沉默了些。
大家都以为她是大病初愈,需要时间恢复。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在与时间进行一场无声的赛跑。
她的目光时常会不经意地扫过前排的余淮。
起初,她以为会看到一个卸下重担、重新变得专注的余淮。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个比之前更加消沉和心不在焉的少年。
最近一次重要的物理竞赛,余淮意外地没有取得名次,这在以前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上课时,他不再专注地盯着黑板,而是低头翻看着一本彩色封面的篮球杂志。
更过分的时候,喻棠甚至能看到他校服袖子下,隐约露出游戏机的轮廓。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低气压,不是以往那种学霸的冷峻,而是一种带着点破罐子破摔意味的颓丧。
“余淮他……怎么了?”
课间,耿耿凑到喻棠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那个趴在桌子上、用书本盖住脑袋的背影:
“喻棠,你说他是不是因为担心你的病,所以才……”
耿耿自行脑补了原因,脸上写满了愧疚和不安,仿佛余淮的消沉是自己的错。
喻棠心里猛地一沉。
不是因为她的病。
是因为他母亲的病。
她的干预难道没有完全成功?
还是说,即便母亲病情好转,那份沉重的经济压力和长期的精神紧绷,让他陷入了某种倦怠和迷茫。
“我去问问他。”耿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朝着余淮走去。
喻棠没有阻止,她也需要知道余淮真实的想法。
“余淮。”耿耿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余淮动了动,把脸上的书拿开,露出一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
他看到是耿耿,又懒懒地趴了回去,声音闷闷的:“干嘛?”
“你……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耿耿小心翼翼地措辞,“竞赛也没考好,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说啊,大家都会帮你的。”
余淮沉默了几秒,忽然坐直了身体,脸上带着一种烦躁和不愿多说的表情,直接打断了耿耿的话:
“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喻棠。”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
“是我妈……她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他终于说了出来。
耿耿愣住了,她完全没料到是这个原因。
看着余淮紧蹙的眉头和眼底深藏的忧虑,她瞬间明白了之前他所有的异常。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耿耿慌忙道歉,心里为自己的胡乱猜测感到羞愧。
她看着余淮消沉的样子,一股急切涌上心头。
她知道的,余淮是多么骄傲多么优秀的一个人,他本该在清华的考场上所向披靡。
“余淮,”耿耿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阿姨生病了,你担心是正常的。但是,你更应该努力啊!”
余淮抬眼看她,眼神有些复杂。
“你看,阿姨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是希望,是看到你好好的,有出息!如果你因为担心她就放弃了自己,那阿姨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耿耿的话语直接而朴实,却戳中了核心:
“你现在这样……不是在帮阿姨,反而会让她更放心不下,不是吗?”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
“越是这种时候,你越要撑住,越要考出个好成绩,让阿姨为你骄傲,让她安心治病啊。”
耿耿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在余淮沉寂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涟漪。
他怔怔地看着耿耿,这个平时看起来有点傻气的女孩。
此刻说的话却字字在理,带着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他一直在独自承受,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却忘了,母亲的期盼,忘了他努力本身,就是对母亲最好的安慰和支持。
看着余淮若有所思眼神微微变化的样子,站在不远处的喻棠,在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喻棠收回目光,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她改变了“因”而“果”正在由这些活生生的人,自己去创造和圆满。
喻棠的生命在无声中倒数,她像一位冷静的观察者,注视着身边世界的细微变化。
她知道余淮母亲的病在“系统”的力量下正走向康复,这只是时间问题。
这天课间,关于余淮妈妈去了班主任张平办公室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班里悄悄传开。
“听说了吗?余淮妈妈来了,脸色可难看了。”
“是不是因为余淮最近成绩下滑?”
“肯定是啊,还能因为什么……”
喻棠正整理着笔记,听到这些议论,笔尖微微一顿。
她抬眼,看到耿耿正浑然不觉地和简单说笑着,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校门。
喻棠因为要整理一些复习资料,走得稍晚一些。
当她走到离校门不远的那条林荫道时,远远地看到了那个让她心绪微沉的身影。
耿耿背着书包,独自站在路边,而她对面,站着一位面容严肃衣着朴素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女。
那正是余淮的母亲,余淮并不在场。
喻棠停下脚步,选择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地看着。
她无法直接干预,但她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余淮母亲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耿耿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不悦。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清晰地传了过来:
“你就是耿耿吧?”语气冷淡。
耿耿显然认出了她,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阿…阿姨好。”
“我听张老师说了,也听小淮提过你。”
余淮母亲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
“我儿子最近成绩下降得很厉害,上课也不专心。我听他提起过你的名字好几次。”
耿耿的脸瞬间白了,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
“阿姨,不是的,余淮他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我清楚。”余淮母亲打断了她,语气更加严厉:
“他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学习,马上就要高考了。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指望他考个好大学,光宗耀祖。”
她上下打量着耿耿,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偏见:
“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女孩子,脑子里想些什么,我当妈的能不知道吗?”
“我告诉你,我儿子成绩下降,就是因为你,是你影响了他学习。”
“阿姨,我没有。”耿耿急切地辩解,眼圈瞬间就红了:
“我和余淮就是普通同学,我从来没有……”
“不用狡辩!”余淮母亲再次打断,声音冰冷: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要把话说清楚。请你以后离我儿子远一点。”
她看着耿耿,一字一顿,像是下达最后通牒:
“你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要走的是阳关大道,是要考清华北大的!”
“他的未来不能有任何闪失,更不能被一些不相干的人、不重要的事情分心、受影响!”
“高考很快就到了,我希望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再靠近他,不要再打扰他。算我这个当妈的求你了,行吗?”
这番话,像一盆夹杂着冰碴的冷水,从头顶浇下,让耿耿浑身冰凉。
她看着余淮母亲那充满戒备和排斥的脸,所有的委屈和解释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巨大的难堪和受伤。
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眼泪当场掉下来。
余淮母亲说完,最后冷冷地瞥了耿耿一眼,仿佛在看一个亟待清除的障碍,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耿耿一个人站在原地,在傍晚的风中,单薄的身影微微发抖。
她低着头,肩膀轻轻耸动,无声地哭泣着。
喻棠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知道余淮母亲是爱子心切,用她认为正确的方式在保护儿子,可她的话,对耿耿来说,太残忍了。
她看着耿耿那委屈又无助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原剧情里,那个因为种种误会和压力而黯然神伤的女孩。
“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喻棠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带着一丝嘲讽,也带着一丝悲哀。
她改变了疾病的“因”,却无法立刻扭转根深蒂固的观念和命运的惯性。
但她知道,这不是结局。
当余淮母亲康复,当余淮重新振作,当时间证明耿耿并非拖累。
这一切的误解,终有被解开的一天。
只是此刻,那个站在风中哭泣的耿耿,需要独自咽下这份苦涩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