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坐落在城郊的那栋别墅，因为两个小生命的到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喧闹。
花园里不再仅仅是静默的艺术品，更多了色彩鲜艳的儿童滑梯和散落各处的玩具。
喻棠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素面朝天，长发随意挽起，正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
她面前，是两个粉雕玉琢如同年画娃娃般可爱的孩子：儿子路望舒和女儿路昭华。
名字是路星河起的，他说“望舒”是月亮，“昭华”是光明，合起来就是他生命里的所有光。
“妈妈，看，积木！”望舒举着一个搭得歪歪扭扭的城堡，奶声奶气地炫耀。
“妈妈，抱！”昭华则张开小短手，摇摇晃晃地扑进喻棠怀里。
喻棠笑着，一手揽过女儿，一手摸了摸儿子的头，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与满足。
这五年，是她偷来的，也是最真实的幸福。
看着路星河从张扬的少年，成长为沉稳的丈夫和父亲。
看着两个孩子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缘分，是有期限的。
就在她低头，用鼻尖轻轻蹭着女儿娇嫩的脸颊，逗得她咯咯直笑时，一种莫名被注视的感觉让她脊背微微一僵。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玄关的方向。
别墅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或许根本未曾关上。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褂子身影清瘦矍铄的老人，正静静地站在门口逆光处。
仿佛与周遭温馨的现代格调格格不入，却又像是一直就在那里。
是那个算命先生。
时光似乎未曾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的眼神依旧浑浊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喻棠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冷却。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轻轻放下怀里的女儿，对懵懂的孩子们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望舒，带妹妹去里面玩一会儿积木，好不好？”
小望舒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地拉起妹妹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向玩具角。
喻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角，步伐平稳地走向门口。
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的地面不那么真实。
她在算命先生面前站定，两人之间隔着五年的烟火幸福，也隔着最初那个冰冷的契约。
“先生。”她开口，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
算命先生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仿佛穿透她，看到了她身后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他缓缓开口，声音一如多年前那般古井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时候到了。”
“你该离开了。”
简单的五个字，像最终的审判，敲碎了她所有的侥幸。
喻棠深吸一口气，窗外明媚的阳光晃得她有些眼晕。
她点了点头，没有惊讶，没有质问，只有深深的了然和一种巨大几乎要将她淹没的不舍。
“我知道。”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十年的期限，已经到了。”
她转过头，目光贪婪地望向客厅里那两个无忧无虑玩耍的小小身影。
她望向这栋充满了路星河气息和他们共同回忆的房子，心脏像是被撕裂般疼痛。
“可是先生。”
她转回头，看向算命先生，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哀求的神色。
那是在面对自身消亡时都未曾有过的脆弱：
“我不希望路星河以后的生活里没有我，不希望望舒和昭华……他们才三岁，他们不能没有妈妈。”
“我用生命换来的这十年，不是为了给他们一场更刻骨铭心的失去。”
她的声音哽咽了，强忍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有没有办法……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让我留下来，或者用我剩下的所有，换一个能继续陪伴他们的机会？哪怕是以另一种形式？”
她知道自己或许很贪婪，这十年已是偷来的欢愉。
可为人妻为人母的幸福，像最甜的毒药，让她再也无法像十年前那样，平静地接受彻底的离开。
算命先生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为家人流露的真切痛苦与挣扎。
那双看透世事的眼里，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难以言喻的情绪。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孩子们在远处玩耍时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
这笑声，像针一样，扎在喻棠的心上。
算命先生的话，像冰冷的溪流，缓慢而清晰地淌过喻棠濒临崩溃的心绪。
“你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带着古老的沧桑，陈述着一个喻棠早已知道，却试图用十年光阴去遗忘的事实：
“你的来处，并非此方天地；你的归途，自然也另有所属。这是定数，从你降临那一刻，便已写就。”
他看着喻棠眼中翻涌的痛苦，目光平静无波：
“当初为你卜算那一卦时，老夫便已窥见你命中必有此一‘离’劫。聚散离合，本是天道常伦。”
“你既已逆天而行，享受了这十年本该不属于你的温馨岁月，见证了圆满，孕育了血脉，如今，便该学会‘离别’这一课了。”
“学会……离别？”
喻棠喃喃重复，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滑落。
这堂课太残忍。
“你所要离开的，只是喻棠这个名号之下，属于你本身的意识与灵魂。”
算命先生给出了一个既残酷又带着一丝慈悲的解答：
“这个由你经营了十年的世界，这个家庭，并不会因你的离去而崩塌。”
他抬手指向屋内那两个懵懂的孩子，以及这栋充满生活痕迹的房子：
“规则会进行补全。在你离开之后，会有一个全新的、符合此界逻辑的‘喻棠’自然而然地出现，接管这一切。”
“她会有与你一般无二的样貌，会继承你在此地所有的社会联系与记忆痕迹，她会照顾好你的孩子，给予他们毫无保留的母爱，她会以妻子的身份，陪伴在路星河身边。”
“在他们的认知里，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不会有任何断裂，生活将平稳地继续下去。”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一个没有痛苦的替代。
可对拥有着独特记忆和情感的喻棠本人而言，这无异于一种精神上的彻底抹杀。
她存在的痕迹将被覆盖，她深刻的爱恋与羁绊，将由另一个“她”去延续。
“所以，”算命先生最后说道，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终结意味：
“云衔岫，是时候放下此间的执念，回归你本来的世界了。”
他叫出了她真正的名字，那个几乎被她自己遗忘的名字。
喻棠呆立在原地，浑身冰凉。
原来，最终的代价不是死亡，而是被覆盖和取代。
路星河会拥有一个完美的妻子，孩子们会拥有一个完整的母亲。
他们依然会幸福，甚至会因为少了那份源于异世的清醒与干预。
只有她，云衔岫，将独自背负着这十年所有的记忆和情感，从他们的世界里彻底抽离。
回归到那个或许早已陌生本属于她的地方。
她缓缓转过身，最后一次，无比眷恋地看着她的孩子们，看着这个她倾注了全部爱与生命的家。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小望舒软软的头发上，落在小昭华咯咯笑的酒窝里，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得让她心碎。
她知道，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十年的美梦，该醒了。
她闭上眼，任由最后的泪水滚落。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和对既定命运的接受。
“我……明白了。”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算命先生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告别。
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伴随着一种灵魂被强行抽离又重重摁回躯壳的钝痛。
喻棠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眼前不再是温馨的别墅，耳边也不再是孩子们稚嫩的笑语。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泛着金属光泽的弧形舱壁，以及空气中弥漫若有若无的消毒水与电子元件的混合气味。
她正躺在一个充满未来感的实验舱内，身上连接着许多细小的传感器。
“醒了？”一个平静无波的男声在一旁响起。
云衔岫偏过头，看到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田昊正站在操作台前。
他的手指在虚拟光屏上快速点动着，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
“恭喜你，云衔岫，你成功完成了‘最好的我们’世界的全部主线及衍生任务，评估等级：良好。”
他的语气像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实验报告，不带任何个人情感。
云衔岫撑着还有些虚软的身体坐起来，感受着与现实世界重新连接的滞涩感。
脑海里却还是路星河最后看她时温柔的眼神，和孩子们软糯的呼唤。
她用力闭了闭眼，将那股锥心的刺痛强行压下。
“由于你在04号世界逗留时间远超标准任务时长，能量消耗巨大。”
田昊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审视着她：
“因此，你进入05世界的时间线，将会相应延迟。”
云衔岫沉默了片刻，没有关心下一个任务世界。
而是抬起头，直视着田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田博士，我这个‘小白鼠’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田昊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程式化带着点怜悯却又无比残酷的笑容：
“结束？为什么要想着结束？”
他走到实验舱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云衔岫，你需要认清自己的位置。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非常趁手又数据优秀的工具。”
他的话语如同手术刀，精准而冷漠：
“作为工具，不用有任何不必要的感情负担。你可以穿越到任何一个平行时空，体验不同的人生。”
“完成相应的任务，还能根据表现领取丰厚的金币和奖励，用以兑换你想要的任何东西，这难道不是一件美差吗？何乐而不为呢？”
“金币？”喻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我根本没有金币。”
田昊闻言，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种了然：
“看来你还没完全明白。在这次大型意识投射实验中，每一位宿主在初始阶段，都会根据其潜能预支一笔可观的金币，作为启动资源和诱惑。”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之所以后来失去金币，甚至负债累累，根本原因在于，你没有遵守系统的规则。”
“系统，就好比支撑这个庞大实验的宇宙基本法，一切都应按照预设的规则和效率最大化来运行。”
“而你，”他盯着喻棠的眼睛，“任性而为，屡次拒绝接受系统的最优指令。”
“甚至不惜耗费巨大代价去干预那些被标记为可牺牲的支线剧情。你的行为，严重扰乱了数据模型的纯净度。”
“一个不听话不受控的工具，自然也就逐渐失去了选择和拥有金币的权利。你能依靠的，只剩下你本身那点不稳定的生命能量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属于云衔岫真实世界的手。
工具……
是啊，她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拥有了不该有的感情，从而变得不好用的工具。
田昊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控制台。
“好好休息吧，三天后，准备进入05号世界。”
舱门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光线与她内心最后一点温度，一同隔绝。
喻棠蜷缩在冰冷的实验舱里，闭上眼睛。
脑海里回荡着田昊的话，也回荡着路星河和孩子们的笑脸。
哪一个才是真实？
或许，都不重要了。
作为工具，她只需要执行下一个任务就好。
【系统:宿主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许我耀眼》】
【宿主攻略人物:沈皓明。】
【宿主身份:许妍。】
《最好的我们》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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