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许妍在卧室醒来。
昨夜情绪的激烈交锋，似乎还残留在这间卧室的空气中。
但阳光已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光斑。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卧室门。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与她预想的冷清截然不同。
映入眼帘的，是沈皓明站在餐厅桌旁的背影，以及桌上琳琅满目的早餐。
煎蛋、清粥、几样精致小菜，丰盛得近乎刻意。
他闻声转过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也未休息好，但神情却是一种尝试缓和关系的平静。
“醒了？”
他声音有些干涩，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便移向别处：
“母亲刚才打来电话，让我们中午回老宅吃饭。”
许妍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又扫了一眼那桌显然花了心思的早餐。
她脸上没有任何动容，也未曾如往常般在言语上与他交锋。
她只是极淡地牵了一下唇角，形成一个礼貌却疏离的弧度。
“知道了。”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对他的早餐做出任何评价。
她说完，便径直转身，重新回到了卧室，关上了门。
将沈皓明和他那桌试图弥合裂痕的早餐，一同隔绝在外。
对着梳妆镜，许妍开始精心描画自己的铠甲。
她选了一条质感极佳的高定连衣裙，华贵的面料包裹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身躯。
这身行头价值不菲，足以应对任何挑剔的目光，尤其是那位始终看她不顺眼的婆婆于岚。
然而，与衣着的极致华丽相反，她脸上的妆容却异常简单。
她没有用浓重的色彩，来掩盖疲惫或强调气势。
只是极细致地勾勒了眉眼，让那双本就聪慧的眼睛更添几分清醒与锐利。
薄薄一层底妆，一抹提亮气色的口红，便已足够。
镜中的她，全身高定与简约妆容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张力。
华丽的衣着是她闯入这个圈子必须披上的战袍，是对沈家无声的宣战与抵抗。
而干净的妆容，则仿佛是她内心最后的坚持与真实。
即便身处谎言与算计的漩涡，她依然要保留一份属于自己的底色。
她看着镜中那个光彩照人，眼神却冷静如冰的女子，微微一笑。
很好，这就是她今天需要的样子。
不是去乞求认可，而是去直面挑战。
“走吧。”她重新打开门，对等在外面的沈皓明说道，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宴席。
沈家的宅邸静谧地矗立在庭院深处，飞檐翘角的大屋顶划破天际。
许妍与沈皓明刚踏入前厅，便看到沈母于岚款步走来。
于岚脸上堆起一副精心雕琢的祥和模样，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眼底却是一片不见底的审视。
她目光落在许妍身上，声音温和得听不出丝毫波澜：
“妍妍来了，路上是不是堵车了？感觉比预想的来得有些晚。”
许妍今日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高定连衣裙，华贵的面料衬得她身姿挺拔。
脸上的妆容却异常干净，只用极细致的笔触勾勒了眉眼，让那双眼睛更显清醒与锐利。
她迎着于岚那看似关切、实则施加下马威的询问，并未如对方预期般露出惶恐或急于辩解的神态。
许妍的唇角甚至牵起一抹极淡符合礼数的笑意，声音清晰而平稳：
“让您久等了。我今天睡得有些迟，起来时没太留意时间，的确是出发晚了些。”
她的回答直接得近乎坦荡，没有编织任何关于交通拥堵的借口，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然而，在这份近乎失礼的直白之后，并没有跟随一句常见的对不起或抱歉。
她的姿态里，有的只是一种疏离的礼貌，一种重新划清界限后的淡然。
仿佛在宣告，她已不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讨好沈家每个人的许妍。
于岚显然注意到了这份微妙却坚定的变化，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面上那副祥和的面具依旧戴得稳稳的。
沈家老宅的客厅里，气氛微妙。
面对许妍那句听不出情绪的知道了，沈母于岚脸上那副精心雕琢的祥和面具没有丝毫松动。
她立刻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声音温和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没关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她亲切地招呼着，“快来，皓明，带妍妍到这边沙发上坐。”
许妍从善如流，与沈皓明一同在宽敞的沙发上落座。
她一身剪裁利落的高定连衣裙，与这老派的奢华家居风格形成一种无声的对峙。
沈皓明坐在她身侧，姿态看似放松，实则眼角的余光始终未曾从她身上移开，肌肉线条隐隐透出些许僵硬。
就在这时，沈皓辰从一旁跑了过来，少年清朗的声音打破了客厅里虚伪的平静。
他跑到许妍面前，仰着头，一口一个“嫂子”叫得清脆。
许妍看着眼前的少年，沈皓明那个被隐瞒了真实身份，对外只能称作“弟弟”的亲生儿子。
她没有立刻应声，也没有如同某些人可能期待的那样，因知晓真相而流露出厌恶或疏远。
在沈皓明几乎屏息的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许妍微微倾身，伸手将沈皓辰自然地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侧。
她忽略了他口中那个代表着错误关系的称呼，目光落在他稚嫩的脸上，声音平和地问道：
“皓辰，在学校怎么样？最近还顺利吗？”
这个自然而充满善意的举动，像一阵温和的风，瞬间吹散了沈皓明眼底深藏的紧张与忧虑。
他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一直悬着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落点。
他看着许妍耐心与沈皓辰交谈的侧影，她明知这孩子的身世，却依然保持了风度与温和。
这份姿态，远比他预想中任何一种反应都更具力量，也让他心底涌起一丝复杂的感激。
而这一切，都落在于岚锐利的眼中。
她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对眼前这幅画面十分满意。
唯有端起茶杯时，指尖微微加重的力道，泄露了她心底并非全无波澜。
从沈家老宅那场暗流涌动的家宴中脱身，坐进回程的车里，紧绷的空气才略微松弛。
沈皓明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打破了沉默：
“今天……谢谢你了。”
他指的是许妍在母亲于岚面前滴水不漏的应对，以及在沈皓辰面前自然流露，让他暗自松了口气的温和。
许妍闻言，唇角缓缓向上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
“不客气。”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听不出情绪的调侃：
“那么，沈总这次的‘奖励’是什么？”
沈皓明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许妍终于转过头，看向他线条冷硬的侧脸，继续用那种平静却锐利的语调说道：
“每次我替你完成一件事情，安抚好你的家人，维护好沈太太这个身份应尽的义务后，你都会给我一份奖励。手表、项链、戒指，或者是一辆车。”
她微微停顿，像是在细数一份与自己无关的账目。
“你也从不问，我想不想要。”
“这次，”许妍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自己做主。”
沈皓明试图解释，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妍妍，我之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送你一些东西，看到你高兴……”
“沈皓明。”许妍打断他，眼神清亮，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我不傻。”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既然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心照不宣各取所需的利益关系，你调查我，选择我，因为我好用且可控……”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今天，或许是自摊牌以来，最明确的一个要求：
“那么这次，奖励的内容，由我来定。我想休假，回老家去看我姥姥。”
这个要求，简单，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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