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妍在姥姥家的菜地里弯腰摘着菜,午后的阳光照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泥土的气息和蔬菜的清香混杂在一起,让她连日来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不少。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直起身,有些愣神,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沈皓明就站在菜地边的土埂上,西装革履与这乡间景色格格不入。
他看着她,目光复杂,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痕迹。
见许妍发现了他,沈皓明走上前,踏过松软的田垄,来到她面前。
他的声音比起往日少了几分强势,多了些平和的解释意味:
“是姥姥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接你回去的。”
许妍握着还带着泥土的蔬菜,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原本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多待些时日,远离沈家和那些令人疲惫的纠葛,根本不愿意回去。
那份不情愿几乎立刻写在了脸上。
然而,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想起姥姥慈爱又隐含担忧的眼神,想起自己若执意留下,姥姥必定会察觉到她与沈皓明之间不寻常的冰冷异常。
她不想让年迈的姥姥再为自己操心。
于是,许妍没再言语。
她沉默地收拾好刚摘的蔬菜,走到水井边简单冲洗了手,然后进屋与姥姥告别。
姥姥拉着两人的手,脸上是欣慰和不舍交织的神情,反复叮嘱他们要好好的。
许妍一一应下,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最终跟着沈皓明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仿佛也将那个短暂庇护她的温暖世界隔绝在外。
车子行驶在返回京州的高速公路上,窗外的田野和树木飞速向后掠去。
车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引擎低沉的声音持续作响。
沈皓明握着方向盘,目光几次瞥向副驾驶座上的许妍。
她从上车开始,就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头一直看向窗外,只留给他一个冷硬的侧影。
这种持续令人窒息的沉默,终于让沈皓明忍不住开了口。
他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像寻常夫妻间的闲聊:
“最近在姥姥家……休息得还好吗?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他等了几秒,又不死心地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这段时间,你……开不开心?”
许妍依旧沉默不语,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他所有的试探和询问都隔绝在外。
沈皓明心底那股因被无视而燃起的火苗,混合着连日来的焦虑和一种莫名的委屈,终于窜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与质询:
“许妍,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冷暴力我?”
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过下去吗?一辈子就这样,跟我像个陌生人一样?”
他的质问在密闭的车厢里回荡,尖锐而直接,终于打破了那层虚伪的平静。
他将两人之间最不堪的可能未来,血淋淋地撕开,摆在了她的面前。
沈皓明那句质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密闭的车厢里激起无声的涟漪。
许妍终于不再看窗外,她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沈皓明因激动而紧绷的侧脸上。
“冷暴力?”她重复着这个词,唇角牵起一个极淡却毫无暖意的弧度:
“沈皓明,你觉得这是冷暴力?”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精准的解剖刀。
“这个词用在我身上,多少有点不合适。”
许妍继续说着,眼神清亮而锐利:
“如果你真的非要给它下一个定义,那么我想,我这顶多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清晰地陈述着过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揭开心上的旧痂:
“你还记得吗?当初,是我一个劲地卑微,放下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只为了求得你的原谅,奢望你能回头看我一眼。”
“那个时候,你是怎么回应我的?”
她不需要他回答,因为那个答案早已刻入骨髓。
“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我们之间,是最强的合作利益伙伴。”
她一字不差地复述着他当初的话,语气里听不出怨怼,只有冰冷的清醒:
“既然你早已将我们关系的本质定义为只有合作,那么请问,一段纯粹的利益合作关系,何须投入感情,又哪里需要刻意去维系这段感情呢?”
许妍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脸上:
“你给了我一个角色的定位,我就严格按照这个定位来表演。这难道不是你最开始时想要的吗?”
她靠回座椅,姿态疏离而决绝:
“至于对外,你可以放心。我承诺过,一定会演绎好一个完美的妻子,维护你沈总以及沈家所有的体面,这一点,我绝不食言。”
她重新将头转向窗外,用行动为这场对话画上了休止符。
她的逻辑清晰而冰冷,用他亲手制定的规则,筑起了抵御他所有情感质问的高墙。
合作,便不谈感情;演戏,便只做表面。
这,就是她从他那里学会的生存之道。
沈皓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嘲讽,在宽敞却令人窒息的客厅里响起:
“许妍,我就不明白了,你现在这样死乞白赖地不离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想傍大款,不觉得难堪吗?”
许妍正端着一杯水,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傍大款,有什么难堪的,多少女人想傍还傍不上。”
随即,她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
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最终化作一声清晰的冷笑。
她转过身,目光清亮而锐利,直直地看向他。
“沈皓明,你这话说的,可真会颠倒黑白。”
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现在明明是你,低声下气地求着我不要离婚。“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刚才在我面前,是怎么放软姿态的吗?”
沈皓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嘴唇动了动,却没能立刻反驳。
许妍并不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开始条理清晰地陈列她的理由。
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锥,精准地刺向他最在意的地方。
“第一,沈氏集团的股票。”
她伸出食指,姿态从容:
“你我心知肚明,我们这对被外界称颂的模范夫妻,是沈氏企业形象和资本市场信心的活招牌。”
“一旦我们离婚的消息爆出去,舆论哗然,股票一定会大跌。”
“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跟董事会,跟那些股东们交代?这个损失,你沈总承担得起吗?”
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许妍知道她击中了要害。
她慢条斯理地伸出第二根手指。
“这第二嘛,就是你那该死无处安放的掌控欲。”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的怜悯:
“你需要一个听话懂事的、能够完美配合你出演所有恩爱戏码的妻子。一个放在家里当摆设,带出去能给你长脸的工具。”
她轻轻一笑,带着笃定的嘲讽:
“毕竟,你再怎么找,恐怕都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愿意配合你演戏到这种地步。”
“对你那些若即若离的把戏心领神会,还能在外人面前维持住毫无破绽的幸福假面。”
“我这样的合作伙伴,可不是轻易能找到的,不是吗?”
沈皓明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许妍的每一句话,都剥开他试图掩饰的内心。
“至于离婚……”许妍故意拖长了语调。
她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随即抛出了她的最终条件:
“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迎上他骤然抬起的目光,红唇轻启,吐出一个清晰的数字:
“只要你给我5000万。现金也好,等值的资产也罢。”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钱到账,我立马就会跟你离婚,签协议,走人,绝不纠缠。”
“这个价码,买你沈总的自由和沈氏股票的稳定,很划算,不是吗?”
她将选择权,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不再是情感的纠葛,而是一场纯粹的利益博弈。